“奴婢来得不巧,叨扰了晋王殿下,太皇太后听闻殿下回宫,想念得紧,传奴婢过来跑一趟,宣殿下过去呢。”
芳翠姑姑和陈嬷嬷一样,皆是伺候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然而比起陈嬷嬷的目中无人,她待人处事的态度,却稳重得多。
她一说一笑,说明了来意。
然而洛明兰却十分清楚,原书里这太皇太后,一直不待见萧晏,却将那不成器的太子看得极重,可以说是当眼珠子般疼爱。
再加上方才萧晏为了她,当面冲撞了陈嬷嬷,作为太皇太后身边的一条狗,还不添油加醋,把话说得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这会派这芳翠姑姑过来,明面看是祖孙情深,可背地里的心思,昭然若揭,是个傻子也看得出。
洛明兰思忖间,不由望向萧晏,只听他低低嗯了声,长睫半垂着,一张如玉的脸衬着杏花林中,宛若好女。
他颀长的身子一倾,脸上依旧和煦,清润如玉的嗓音,不疾不徐道:“有劳姑姑,是孤不孝叫祖母好等,孤即刻便和姑姑前去景仁宫,向祖母谢罪!”
“殿下客气了。”芳翠姑姑颌首:“奴婢应该做的,殿下一路奔波劳碌,也受累了,殿下先请。”说着,做出有请的姿势。
眼看萧晏立马要走,不知几时才能再见,洛明兰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她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一想到又不能打草惊蛇,以免惹人怀疑,很快又冷静下来。
在萧晏和她擦肩而过时,她强压下心里的躁动,垂下眼睫,柔柔说了声:“奴婢恭送殿下。”便俯下身去。
直到那抹雪白之色,慢慢从眼前消失,她才站直了身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冷哼,随即是阴阳怪气的语调,从身后传来:“明兰,你莫不是看上了晋王殿下,心悦上他了吧?”
“明兰你别忘了,你什么身份,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家,全都是家里犯了事,被贬为贱奴,终身只能为奴为婢,老死在这浣衣局。”
“晋王殿下即便再不受宠,也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能去肖想的,我劝你还是别枉费心思,小心被陈嬷嬷知晓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念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绿萍一向嫉妒洛明兰貌美,不过仗着她性子温吞,好拿捏,是以常常欺辱她,占些小便宜。
可同样身为奴婢,今日眼看洛明兰在晋王殿下跟前露脸,还道是她要攀高枝,早已眼红得滴血,瞪着洛明兰窈窕的身影,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听着玄外之音,洛明兰又岂会猜不出?
这样的小人行径,她本不予理会,可转念一想,这人心眼太坏,差点害死自己,一口气憋在心里,总是不吐不快 。
“姐姐说得极是,奴婢应当有奴婢的样子。”
洛明兰回头,对上绿萍眼里的妒与恨,反倒是笑了笑,继而道:“心存非分之想,不该觊觎不属于自个的东西,都是违背天理,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起初这话听着没什么,可一旦酝过来后,绿萍意识到了不对劲,转而脸色都变了。
她指着洛明兰,咬牙切齿:“你…你胡说什么!”
“明兰,你把话说清楚,天打雷劈你说谁呢!”
看她脸由红转白,气得跳脚的模样,洛明兰心里大快,不由莞尔道:“我又没指名道姓,姐姐何必这样生气,莫不是姐姐你也…”说罢顿了顿,却是抿唇不说了。
“你…你…好你个明兰。”绿萍脸涨得通红,暗暗心惊,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怎么从前就没发现?
还是说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傻充愣?
被洛明兰怼了几句,绿萍气势也矮了一截,转而改口道:“我…不过是一片好心,说了你几句罢了,你反倒咬我一口,真是不识好人心。”
对于她倒打一耙,洛明兰懒得争辩,只是淡淡一笑。
那恬静淡然的气度,让绿萍一时愣住,明明是同样的眉眼,却总觉哪里不对?
*
景仁宫里熏着香,是小叶紫檀的气味,煞是好闻。
太皇太后每日礼佛,少不得要熏上半日,可仅仅是这半日香,便要耗费金珠数颗,相当于米粮千石之多,当真是奢靡无度,发善愿向佛祖,倒有些本末倒置了。
萧晏半垂着眼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里隐隐浮出一抹晦色。
然而,就在这时,芳翠姑姑一声:“殿下,到了,奴婢也该告退了。”适时打断了他心中所思。
话音刚落,便听到噼里啪啦的珠帘声,夹杂着里头欢声笑语,一并传到他耳中。
萧晏一向听力极好,很快就听出来了,里头的人是谁了?
来不及多想,他撩袍上前作揖:“是孙儿不孝,来迟了,让皇祖母好等,孙儿甘愿受罚,请皇祖母降罪!”
话音落,一道锐光扫过来,是端坐在雕花胡床上的妇人,她早已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一身玄色宫装加身,用料却说不出的华贵。
单看她眉宇间透着的韵味风姿,也能隐约瞧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太皇太后看到萧晏,仍旧和平时一样,神色淡淡的,不苟言笑,仿佛方才那欢声笑语,不过都是一瞬的错觉。
殿内静得出奇,伺候在侧的宫人噤若寒蝉,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成了泥塑的人偶。
整个殿内因着太皇太后冷下脸,也瞬间凝结成霜,热闹的气氛也跟着阴沉下去,让人无端感到说不出的压抑。
“孝礼。”
听到太皇太后唤他,萧晏连忙应道:“是,孙儿在。”
孝礼是萧晏的表字,是叫他严以律己,恪守孝义礼法,也是太皇太后多年来,施加到他身上的枷锁。
在无声的等待中,只听指甲扣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回荡耳侧,萧晏只是长睫低垂,眼里却不见波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静默。
过了半晌,珠帘后再次传来声音:“陈嬷嬷奉哀家之命前去杏园摘花供佛,听说孝礼你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连祖宗的家法也忘了,哀家有你这样的好皇孙,当真是好的很呐!”
那“好的很”三个字,尾音拖得极长,萧晏心知太皇太后为了此事,必定迁怒于他。
可人命关天的事,他不忍心坐视不理。
念及此,萧晏垂眸:“孙儿不敢忘。”
“好一个不敢…”太皇太后冷笑:“哀家看孝礼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成心要气死哀家才是…”
最后那句话出口,语调陡然一高,显然是动了真怒,听得四下的宫人,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是孙儿不孝。”萧晏却不卑不亢,只是低声道:“一切罪责过错,孙儿甘愿受罚,还请皇祖母息怒。”
说罢,撩袍跪下去,等着太皇太后责罚。然而就在这档口,珠帘“啪”地一动,发出极为清脆的碰撞声,紧接着是哈哈大笑声,从里头不合适宜传来,瞬间打破这殿内紧张的气氛。
“不想六弟竟开窍了,居然也会心疼美人。”
“看样子比起做和尚,六弟你更想做个男人…”
“却不知那美人身在何处?本宫倒想要见识见识,是哪个绝色天仙,能入得了六弟的法眼,哈哈哈,还真是有意思。”
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子萧延宗,他一身贵气的紫衣,腰封上镶嵌着红珊瑚玛瑙,一两句玩笑之间,听上去也是极为浮夸的做派。
只见他旁若无人,大摇大摆从帘后步出,浑然将这景仁宫,当做是自个的地,全然没有拘束感。
他迈着闲散的步子,三两步走到了萧晏身前,居高临下望着眼前跪地的萧晏,那种储君自带的居傲,一下子拉远他们兄弟之间的距离。
不过也对,在帝王之家,就算是一母同胞,都亲疏有别,何况萧延宗一向瞧不起萧晏,不过一个宫女所生的杂碎,也有脸和他平起平坐,什么东西!
“六弟你倒说说看,那美人儿长得如何?让你这般执拗,就连皇祖母的话话也不听,甘愿为她背罪。”
“本宫阅女无数,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萧延宗明明在笑,眼里却不见笑意,就连这番话说出口,也是透着无尽的轻佻,那字里行间,分明是对萧晏的侮辱。
然而萧晏一点也不动怒,只是淡声道:“太子说笑了。”
“那女子容貌如何臣弟不曾细看,是以无法言说,还请太子包涵!”
“宗儿,胡闹!”太皇太后声音从帘后传来,像是训斥,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纵容。
太皇太后慈爱的目光,从高延宗脸上移开,又转到了跪地的萧晏身上,却皱眉道:“去西边的小佛堂跪着,跪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到哀家跟前来说说,孝礼你今日错在哪?若想不明白,便继续给哀家跪着,也不便来回哀家了!”
说罢摆摆手:“还不快去,看着就心烦!”
“是,皇祖母。”萧晏依旧低垂着眸子,淡声回道,说着起身离开。
仿佛这世间万事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见过即逝,经不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
浣衣局里,洛明兰一脸生无可恋,被挤到了墙角根,耳边鼾声如雷,吵得她快神经衰弱了。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耳边那不嫌事大的系统,还在冷漠无情地给她布置任务。
「报告宿主,目标人物黑化值0,情绪稳定值100%,宿主任道重远,革命之路长又长,请继续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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