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消毒水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刺鼻而来。
叶凉睁开眼,看到身边散着沾染污渍的纸巾,余光里,靠墙一侧堆满废弃的清洁用品,像一堆干枯的、散乱的尸骨。
视野不稳,摇晃着倾倒下去,叶凉撑起胳膊做支撑,忽而一惊,手掌竟能传来冷硬的触感。
他把意念集中在身体上,瞬息之间,出现一种皮肉与地面撞击的疼痛,像无数根针被同时刺进了体骨。
熟悉又陌生的体验。
灯光昏暗,叶凉反手摸到了发疼的部位,是尾椎,碰触的时候疼痛更甚,像是被镌刻进了骨头里。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真实的感觉了,游荡在灵界的这几年,五感尽失,徒留意念,他早已习惯了魂随意动的行走方式。
而眼下真实的血肉之躯,钻心剜骨的痛感,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物界送给他的第一份回归礼。
宛若新生。
只可惜,叶凉还不能很好地操纵这具身体。
后颈部位的腺体滚烫,眼看就快要压制不住那些急欲溃逃的信息素了。
他生前体格健硕,信息素收放自如,没有管不好信息素的经验,但显然这副身体的主人体质偏弱,当务之急,需要尽快找一片抑制贴,以防招致意外。
灯色昏暗,叶凉扶着墙站起身。
还不等站稳,胸上就着了一脚:“妈的,还想在我这儿开骗子专场?再骗我一句我艹你全家。”
重心被打散,叶凉险些被抡倒在地,胸口撕扯的疼痛已是其次,他现在头晕眼花,耳畔嗡嗡作响。
空气中飘来松木与柑橘的清香,不张扬,不浓烈,却能在嗅到的一瞬产生心旷神怡的错觉。
叶凉试着多释放了一些信息素。
钝痛和压迫感逐渐消退,混沌的大脑也变得清晰,就好像紧绷的弹簧,在草木香的施法下一点点转为松弛。
看来原主的身体也并非一无是处,还有着具备自愈能力的信息素,不是一块普通的肉。
叶凉眯了眯眼,适应了隔间里的光线,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雷霆密布的脸。
那人嘴里的粪还没喷完:“这就忍不住要勾引我了?一锅烂炖装什么纯,长这么好看还不就是出来卖的。”
叶凉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就仿佛面前扑腾的是一只频死的蚊虫。
他抬起下巴,声音带着无尽的讽刺:“官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面前的Alpha脸色骤变,刚要口吐金莲,叶凉却突然谄笑着向他走来,手指勾住他的衣领轻轻一带。
“简直太精辟了,一猜一个准,我一个弱小无力的omega,自然是出来陪爷消遣的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迷迭香,叶凉沐浴其中,那张好似雕琢的脸微微颤动,唇角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温顺得近乎奉承。
“先前骗你也都是玩情趣,”叶凉的手指顺着Alpha的胸膛往下滑,“官爷是新来的吧,这都不懂,道行有点浅啊。”
愤恨的神色消失了,男人恍惚地看着对面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先是警觉,随后戒备,最终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指尖划过的酥麻感溶解,化作一缕迷茫。
“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把戏。”男人咬牙道。
叶凉缩着肩,停止了信息素释放,并嘴角朝下撇了撇:“我哪敢呐,我只是想疼疼爷,又有什么错。”
Alpha的理智已经模糊不堪了,双眼变得浑浊,口水都快要兜拢不住,像一头被美色蛊惑的野猪。
就在男人朝他敞怀之际,叶凉却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动作反转,借势将男人甩向地面,Alpha吃痛惊呼,叶凉趁势低身滑步,右膝朝他的肚腹强力一顶。
“你他妈给我耍阴的!疼死了我靠,今天我非弄死你个贱人不可!”
叶凉反手钳制住这只不老实的死鬼,又在他后脊背上补了两脚:“别啊官爷,我还没疼够您呢,小店第一天开张就您这么个顾客,不招待好,我怕您亏了本之后说我干的是黑心买卖。”
在叶凉密集的揍打下,Alpha的身体软得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他的脸贴在地面上,汗水湿透了衣衫,带着一丝恐惧与恳求喊道:“求你了别打了,再打就要进医院了……”
“开业酬宾,售后服务限时免费,”叶凉松开手,踢了他一脚,“确定不再来点儿?”
男人声音颤抖:“不了不了不了,谢谢老板。”
“客气什么,”叶凉蹲下来,对他展露微笑,“交点钱吧,店面虽小,但好歹是正经营生,不接受白嫖呢。”
叶凉从兜里取出手机,正要开锁出示收款码,却发现这还是个古早的山寨机,无法指纹或面部解锁,只能输入密码。
叶凉:“……”
他收起手机,依旧微笑地看向Alpha,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对方的手机搞到手。
男人伤势不轻,手臂哆嗦着探向口袋,摸索了好一会才抓出来叶凉想要的电子板砖,解锁的手势很简单,是个小L。
他动作慌张,一并从口袋中顺出的,还有两支抑制剂和一张皱巴的金色符文,散落在地面上。
符文上独特的纹路在昏暗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叶凉面色一凛,迅速夹起了它。
“居然还是个扼灵者,”叶凉用符文打他的脸,问道,“哪一派系的?”
Alpha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要是扼灵者就好了,四大家族的考核一个也没通过,彻底没机会去灵界了。”
“你想去灵界?这好办,老夫给你指条明路,”叶凉把符文纳入自己的口袋,“湘城南郊有个村子叫断岭村,你去那儿找一个叫丁知羽的人,他们有办法让你进灵界。”
不料面前的男人面部肌肉突然抽搐起来,眼神惊恐不安,嘴巴微张着,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新闻。
“哎哟怕什么,”叶凉按住他的肩,“这个消息费不贵,收不了几个钱,你用一部手机来抵就行了。”
男人看着他,嘴唇哆哆嗦嗦:“你,你不就是丁知羽吗?”
胸口猛地滞空了一下,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叶凉的心脏。
还以为是灵入死尸的邪术终于试验成功,原来并非如此,居然是跟人换灵了。
明知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却还是剑走偏锋地与他交换了魂魄吗。
叶凉叹了口气,丁知羽那小子,在作死的道路上还真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惊恐之下,男人的信息素早已不受管控,整个隔间内都充斥着一股艾草味。
“啊,既然你知道我,”叶凉受影响双腿发软,他拍打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那我换个说法,你去那儿报我的名号,就会有人带你去灵界。”
男人还是胆战心惊,他伏在地上,吃力地抬起头,看了叶凉一眼。
“报酬我拿走了,”叶凉捡起他的手机,转身朝外走,“今天就营业到这里吧,这位官爷,咱们有缘再会。”
没有再理会Alpha的讨求,叶凉拧开反锁的门,走了出去。
震耳欲聋的音响太过聒噪,叶凉适应了一下听觉,却又被闪烁的霓虹灯晃到了眼睛。
他按了按太阳穴,放眼向四周看去。
空气中到处都是香烟和信息素的味道,碰撞的酒杯和交缠的舞步上演着这里的纸醉金迷。
既然丁知羽不惜代价地与他换灵,就说明,这儿有他要找的扼灵者。
只有心境至纯至善之人,才能通过各大家族的重重考核,最终获得修习灵术的资格,可丁知羽却把方向引到了欲念深重的酒吧,种种迹象都导向了一个猜测,那便是,此人不受家族条律的束缚。
当今四大扼灵世家,能如此光明正大地逍遥法外之人,恐怕就只有一位沈家少爷了。
叶凉在死之前曾与沈司渊有过几面之缘。
这人比他还要疯癫,生活节奏混乱至极,沉溺于各大社交场合,所追求之物也都是为了贪图外在的奢华与炫耀。
而且印象中,沈司渊身边总会有三五个漂亮可人的omega,或是耳语调笑,或是动手动脚,而沈司渊就沉浸在一片花团锦簇的诱惑中,对这种充满**的游戏乐此不疲。
进一步行动之前,叶凉拿出来刚骗到手的手机,翻看片刻,很快就明确了那个倒霉鬼的名字。
毕竟丁知羽的身份太特殊了,顶着他的名头行事,怕是会不得安生。
在人群中穿行,不久便碰到个端着酒水的服务女郎,她盘中的酒盏皆是黄金锻造,还佐以银块点缀,看上去就有种重金属中毒的先兆。
这种金盏,怕是只有富家子弟才能用得起。
“姑娘,”叶凉把女郎堵在墙边,“今儿个有什么大人物来吗?我方向感不好,出门老迷路,怕一不小心就进了人家的场儿。”
“今天是沈大少的主场,你落座之前多注意点,别走错地方。”女郎声音短促,很着急的样子。
“谢谢姑娘,”叶凉笑道,“姑娘好人好报。”
给那女郎放行后,叶凉绕到她身后,尾随一路到达目的地,也终于看到了那张记忆模糊的脸。
这人还是一样的放浪不羁。
沈司渊怀里揽着三个omega,往左边脸上嘬两下,再就着右边举过来的酒杯喝上一口,最后跟枕在胸口的那个谈笑风生。
服务女郎把酒水端进来,放在桌上。
正打算折身退场,背后却响起了沈司渊轻挑的声音:“小美女,酒都送来了,不陪我喝一个就走吗。”
相传沈司渊暇眦必报,忤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女郎的手指尖阵阵发抖,她端起桌面上的一只酒盏,但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酒被震荡着洒了一点,泼落在手背上。
“三十万一杯的酒就这么洒了?”沈司渊晃了晃自己的手,示意她,“给我舔干净。”
整间卡座里坐了三十多人,让一个女孩当众舔自己手背,无异于自毁清白。
虽然在这种地方,清不清白的也无人在意。
她闭上眼,认命地抬起手来。
然而下一刻,手腕就被人按到低处,紧接着,手中的酒盏也被夺走,留下一团虚无的空气。
睁开眼,她看到刚刚问路的omega执着酒盏,仰头灌了下去。
“真不好意思,”叶凉蹭掉唇角的酒,“迷路了有点口渴,借杯水解解馋。”
沈司渊哼笑一声:“喝了我三十万一杯的酒,打算怎么赔?”
叶凉在身后摆手,暗示女郎快走,随后揉着肚子走向沈司渊。
“竟然是沈大少的酒,难怪比我这条命还苦,”叶凉在沈司渊面前停下,垂眸看着他,“反正一时半会我也尿不出来,不如我这个人你先拿去,好歹肚子里揣着三十万的崽,再加我一个,您还算赚了呢。”
直率火爆的漂亮男孩,这年头可太稀有了,沈司渊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哟,送上门的辣子鸡。”
“我刚在厕所隔间跟人打完架,估计不太辣,可能有点酸,”叶凉把胳膊伸过去,“要不您啃一口尝尝。”
沈司渊不怒反笑,他推开左拥右抱,仰躺在沙发上,含着笑看向面前这个漂亮又危险的omega。
“就你了,”沈司渊冲他抬抬下巴,“今晚跟我回家。”
此话一出,整个卡座都沸腾起来,却唯有一人满脸担忧,眉头紧锁,好似被阴云笼罩。
万珂走到沈司渊身后,提醒道:“沈公子,傅哥还在那边等着跟您商议正事,您再带其他omega一起,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让他少管我,”沈司渊摆摆手,“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万珂耿直道:“有个比较紧急的新任务。”
“我这边才刚到兴头上,他就要让我陪他去干活?”沈司渊不耐烦地说,“你转告他,有本事自己去,别来烦我。”
万珂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鞠躬致意后转身离开。
由于万珂的打断,场子变冷了些,等这只摇尾巴狗走了,沈司渊吐了口气,重新换作一副放荡的神情,冲刚到手的omega挑了挑眉。
“叫什么名字?”沈司渊问。
叶凉供出倒霉鬼的名字:“郝润希。”
沈司渊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砸吧了两下嘴,就给他选好了昵称:“希希,晚上我让你睡我的床。”
“我是不是没得选,只能跟你走。”叶凉问。
沈司渊吹了个口哨:“那是当然。”
突然之间,酒吧的音乐淡下去几分,随后音响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了,有个好消息,需要向大家传达一下。”
沈司渊预感不妙,他跳起身来,朝主舞台看去,那个正拿着话筒喊话的人,果然是刚被自己打发走的万珂。
而站在万珂身旁的,正是让他所有娱乐活动夭折的那位,万恶不赦的罪人。
叶凉也跟着看过去,舞台上的万珂很是瞩目,却还是被身边的人占尽了锋芒。
目光聚焦之处,是一具高挑的身体,深蓝色的礼服笔挺又得体,自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华贵的气质。
也许是怕被人识出身份,那人全副武装,戴着一副方框墨镜,下边还裹了层印有腾龙图案的口罩。
万珂清了清嗓子,对外宣布:“今天的全场消费由我们傅少爷来承担,请各位尽情享用。”
话音未落,整个酒吧就直接嗨上了另一个高度。
啪的一声巨响——
“傅上尧你个吃了屎的敢夺我的场?”沈司渊愤恨不平,气得一脚踹翻了沙发,“下次我就直接让你疼死在里头,再也别想出来了!”
旁边立马有两个omega上前哄人,劝沈大少莫要置气。
叶凉是看戏的嫌不热闹,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他无可奈何似地,对沈司渊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我好像不归您了呢,刚刚这位傅少爷买走了我,要回家我也只能是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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