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身旁的嬷嬷们都福了身，素辛坐在凳子上，却又不好回头，因是身子背着后面的人，拉着老祖宗的那只手有点发颤。
皇帝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出口便是威严，摄人心魄：“孙儿近日政务烦身，今早下了朝早，便来慈宁宫走动走动，皇祖母，昨儿江南新到的茶可是极好？”
“自是极好的，瞧，刚刚还尝了。”慈安太后指着桌上刚巧泡上的新茶，倒是和蔼。
素辛坐在那有些为难，只转了面过来，往后退了两步，福了身子道：“奴才安氏，请皇上圣安。”
从前承懿旨入宫陪姊姊解闷子的时候，都是避着这位帝王，就是那日姊姊为她求旨意之时，她也从未仔仔细细的瞧过，大抵是皇家威严，杀伐果断的气息环绕，便让人觉得若是行差踏错，便是要了命的事情，素辛福身之后，并未抬头，那位爷也只叫了伊立，她安静如水，只是退在老祖宗身边站着。
侍立的宫女换了座上的软垫，素辛低头，正巧看见那位爷将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衣袍一甩，倒是坐了下来，慈安太皇太后一脸的笑容。
素辛原以为自在那站着便足了，老祖宗一句话，便让她左右不适。
“大行皇后已去，皇上对大行皇后的妹妹藏着掖着，有什么是哀家不能知道的，要不是哀家心明眼亮，靖安侯府的二姑娘，怕还是要遭些罪，听说都住进御花园的阁楼了，倒是那下头的奴才办事不妥帖。”
老祖宗并非心明眼亮，而是靖安侯府的人传了话，素辛心里清楚，这老祖宗与皇上之间不过是存了面，互不说破，倒也是祖孙和睦了，只可怜了她，将头埋的更低，想着红樱早间说的话，却也是真真的，要是早坐上出府的马车，也不至于在这时不知怎么妥帖。
“是孙儿疏忽，这几日南边的战事，又赶上大行皇后的丧仪，四处洪涝，政务繁忙，倒是忘了这一程子的事儿，孙儿早些下了旨意，等七日丧仪一过，便叫人送安氏回府，如今老祖宗倒是提醒孙儿了。”
皇上蹙眉看了站在角落的素辛一眼，却只是一刹，便唤了卫守吉进来，刚开口，就听见慈安太后道：“不必了，如今啊宫里的可心人少，就让她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陪哀家舒舒心。”
老祖宗自是打消了皇帝的念头，老祖宗开口，贺骁只能答应，但看着角落里那张怯生生的小脸，不知觉的生了一丝讽意。
靖安侯府的人也不过如此，他二十三才登基为帝，皇太子七年，为的可不是一遭连自己的**，情愫乃至后宫都被人摆布，眼中低沉，沉默的站起来，挑了一个由头回了养心殿，让卫守吉在后头。
小鹿子跟着走，亦觉得万岁爷的脚步快了些，瞧着师傅，连一句话都不敢出，准确的说，气都不敢放一个，就怕惹着前头的这位爷。
回了养心殿，卫守吉走在后头，撇了侍立的太监宫女，就听见万岁爷砸了刚沏的新茶，烫的卫守吉满手是泡，也不敢哼一字半句。
“好啊，卫守吉，朕瞧着你是看南边战事吃紧争先去做那斥候是吧，那朕就送你去！”
卫守吉几是怕的瘫下。
道：“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奴才万不敢做背主的事啊，皇上明鉴啊！”
贺骁抬脚走过来，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脑袋：“明鉴？就是你出的这馊主意才让人得了空，朕当然知道你做不出这等子事儿，可你今天要挨板子把里头的事儿给朕想清楚了，别操着榆木脑袋不做事儿，朕身边不缺脑袋！去领板子吧。”
卫守吉磕了几个头，趁着主子爷火气消减，才跪着搓出来。
御前当差，自是天天提着心眼儿的。
小鹿子见了师傅的样子，忙问道：“师傅，万岁爷没朝您发气吧！”
卫守吉猛拍了小鹿子的头，声音脆，语气低沉：“那么大动静儿都没听见，我看你的脑袋也别安头上了，御前可不缺你这颗头！”
小鹿子不知是承了里头那位爷的气，看着师傅慢吞吞的去了慎刑司，心想这一年到头还不得打出一个窟窿啊？
素辛自皇帝走了之后便僵着，老祖宗倒是嘘寒问暖起来，她这几日都在抄经，拜祭，生活也不甚讲究，就连身上的料子也被老祖宗嫌弃。
“去，把那前几日南边上供的云锦拿来挑挑，这么好颜色，哪能穿这么素，就算是丧期，也得打扮打扮。”
老祖宗的好心，她应下了，只是曹嬷嬷提议让她在慈宁宫的侧殿住下来，免得左右来往累着身子的时候，素辛倒是婉拒。
“大行皇后刚去，阿玛额娘定是心痛，臣女进宫只为能够为姊姊抄经祈福，若是贸然住进了慈宁宫，难免会有闲话，臣女万不敢拒了老祖宗的恩情，只是怕旁人不晓得这分情，给老祖宗填些不顺心的事儿，偏是臣女从小不是娇惯惯养的，宫里自是足备着给臣女，臣女感激都来不及，还请老祖宗莫怪。”
老祖宗只觉得这回答滴水不漏，应下了，又让人唤了内务府重新安置浮碧亭，换了些时新物件儿，又让素辛每日午些时候过来，免得起早了。
出宫门的时候，曹嬷嬷倒是打了趣儿：“姑娘是个妥帖的人，日后定是有大富贵的。”
素辛心里明镜儿似的，明了心思，却是笑着：“曹嬷嬷谬赞了，臣女不过是嘴皮子灵光些，旁的倒是不会肖想，劳累您了。”
旁的倒不会肖想？是什么不会？曹嬷嬷一时心里清楚了些，进了屋，给老祖宗请了安，便听见老祖宗说道：“这姑娘比着大行皇后倒是清灵，模样也俏，听说当时是得了病，闭过了当年的太子福晋拟选，这靖安侯府挑了一个不中气的大姐，如今要哀家怎么办？”
“回老祖宗的话，奴才瞧着这位安姑娘倒是福气和富贵都在后头，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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