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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赵巡重尊卑,是先帝唯一皇子。

他自幼锦衣玉食,从不把侍从当人对待,稍有不合心意,轻则打骂重则刑杖。

曾一婢女生了别样心思,手刚搭上他,便被活活打死。

太监通传声在殿内余音不绝,远处太监手举绣龙黄扇,缓缓走来。

沈淮序伸手一抄,抱起夏霁,快步走入寝殿,将她往床上一丢。

他伸手一扯,销金帐如波浪般层层荡开,缓缓垂落在床周,那轻盈软帐轻轻摇曳,冉冉生香。

夏霁从床榻上翻身而起,伸手去掀帐帘,恰恰迎上沈淮序回握帐帘的手。

沈淮序顺势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夏霁一手被他握着,头发散乱眼前,里衣也露出半肩,她另一只手理理衣襟。

赵巡在前殿未见到沈淮序,他身旁的顺喜公公正四下寻沈淮序。

脚步声渐近,沈淮序呵止住顺喜:“我速速就来。”他扯正衣服,随意拨弄几下头发,不至于太失仪。

“今日之事本王不与你计较,待陛下走后你再走。”

沈淮序悄声留下一句话,松开手,提步去了前殿。

夏霁一拢秀发,被握住的手失了力,她瘫坐在床榻上。

他倒还对自己开恩了?

夏霁忍下一时之气,深宫内苑,走为上策。

前殿内,沈淮序襟口大敞,褙子整身歪斜,脖颈泛着红,玉冠翘起,头发凌乱,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赵巡盛怒,他从衣着不整说到游手好闲、从贪恋美色论到不守孝道、从一家之计说到家国大业,把沈淮序批的一无是处。

殿内外的婢女太监们,静声站着,只听着砰砰心跳声。

赵巡骂得口干舌燥,喝一口茶,怒目瞪着他:“朕所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沈淮序起身一礼,头上玉冠落到地上,叮当几声脆响,滚落一侧,淡淡道:“是。”总归赵巡不能奈何他,他有恃无恐。

赵巡气得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圣上震怒,再漫不经心的宫婢也都打起万分精神,不敢懈怠。

婢女和太监们中午不能休息,匆忙用过午饭后,回到各自位置。

承乾宫清净,并无太多杂事,但大家或在殿后花园修剪枝叶、或在殿外洒扫、或擦拭桌架,分外严肃认真。

配房内只有乐绫一人,她侧躺在床上,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血水顺着她的胳膊滴落在地。

夏霁取水路过,看到行动不便的乐绫,她疾步上前把茶杯递给她,扶她起身,乐绫不由得“嘶”了一声。

夏霁手上黏湿湿的,沾了血,她扶起乐绫,才发觉她的后背衣服已被血浸透。

夏霁转身想去找大夫,乐绫虚脱地抬手,连拉她的力气也没了:“别去,圣上下旨,没人敢管的。”

乐绫指着床铺:“那有个瓷瓶,劳烦你帮我...”声音渐小,只闻耳语。

夏霁从匣子里取出干净的绸布,乐绫的衣服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她轻轻擦拭伤口,先把乐绫身上血水擦干,若强行褪下,只会将伤口撕扯更深。

她从被子中摸出瓷瓶,有些犹疑地拔开瓶塞,凑近嗅了嗅,刺鼻味道扑来,她扭头躲远,这药粉无毒吧。

但她无法开口。

乐绫趴在床上,轻声说:“这是瑞王殿下送来的,劳烦你了。”

夏霁不由得握紧瓷瓶,沈淮序相送,岂不是更该提防。

但乐绫实在痛苦难忍,她躺了一日之久,再不上药定活不成。

夏霁先撒了一点在自己手背,稍待片刻,并无异样才安心。

她入宫后被算计至此,不得不防,何况这牵扯人命。

夏霁手轻抖着,将药粉均匀撒在乐绫伤口上,见伤口并未恶化,又继续慢慢撒,但气味实在难忍,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冷风吹来,乐绫伤口处未沾湿的药粉扑了夏霁满脸、满鼻,她一直憋着气,不由得一吸,打了个喷嚏。

吹起的药粉全进了她的口鼻,呛得她涕泪横流。

这药粉味道竟比烧焦的肉还难以下咽。

她把瓷瓶放好,担忧地在旁守了好一会,紧盯乐绫伤口,看不出变化。

夏霁见她脸色慢慢好转,不似最初惨白若纸,松一口气。

她把乐绫身子扶正,倒好水,放在她枕边触手可及地方,悄声欲走。

“昨夜,你并未有失。”乐绫缓缓开口,“昨夜春夏她们四人,把你裹着抬进来,若你承宠,该不是如此,我见你脸上有污,便自作主张帮你擦了。”

夏霁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明亮的眸子中蕴着谢意。

乐绫缓缓开口:“初来乍到,定要谨慎小心,我们自是不能同那些贵人相比,莫做了他们的饵。”

夏霁点头应下。

残阳若一位羞涩佳人,缓缓垂下绚丽织锦,天边的缃色晚霞若翻倒的蜜罐,裹着浓郁的甜。

夏霁捂着肚子跑回配房,早已过了饭点。

下午帮乐绫擦洗后,她负责的殿前,又被风卷去不少落叶。

夏霁金枝玉叶,一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履不落尘,干活自然比别人慢些,扫着扫着便误了时辰。

她饥肠辘辘,喝下几大碗茶,回到配房时,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已然躺下。

她走上前查看乐绫伤口,幸好无事。

配房旁边就是小厨房,但仅供沈淮序一人。

梳洗后,她躺在床上,失落地望着窗外皎月,回家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但转瞬想到那个冷面裴凝,如果只能待在裴府,倒不如在此。

阿静她们又身在何处。

她武功高强却迟迟未见,夏霁的心不由得揪紧。

她需先赶紧离开这里,找到阿静她们,宫里的御医一定有办法治好她,她回去后要吃岭南的蛙仔芋汤、彭城的福清光饼、去武林水边钓最大的鱼烤着吃...

思绪若千,她的肚子又瘪了一点。

一股淡淡烟熏味传来,夏霁伸长脖子,鼻子一吸一吸去闻,香味愈发浓郁,除了木炭香,更吸引他的是烧鸡味道,

她悄悄从床上爬起,轻声穿上鞋子,走至门前,小厨房里燃着烛火,烟囱中飘着袅袅炊烟。

夏霁躲在门后阴影处,探着半个脑袋瞄着小厨房,虽然不知北齐宫规,但大夏不允旁人擅闯小厨房。

腹中的声音在叫嚣、不住地诱惑她:我好饿,我何时遭过这种罪,我好想吃烧鸡。

夏霁一拍自己腹部,不许如此没出息。

眼不见为净,她折身回床,余光却不经意瞥见烛火灭了,厨役从小厨房走出。

她的猫儿眸顿时亮了起来,踮起脚尖,像只贪食的小兽,一步一步向小厨房挪去。

门锁虚挂,她回头确认无人在这,轻轻推开门扉。

“吱---”一声轻响,她稳稳扶住门沿,不敢继续推,回头见无人发现,她一寸寸以眼不可察的幅度轻轻前推。

待门开得能容她一人空隙,她侧身“嗖”一下溜进去,蹲下。

屋内烧鸡余香阵阵,炭火未燃尽,笼屉温热着。

她走到灶台边,掀起笼盖,借着门缝中洒进的月光,一整只烧鸡还悠哉卧于碗中。

她的眸子瞪得滚圆,仿若灰暗的夜空骤然亮起两颗星辰,嘴角微微一颤,不觉地扬起月牙弧度。

她把笼盖放到桌上,伸手去端,“谁在这?”身后声音一现,她怔在原地。

沈淮序大手将门一推,朝她走来。

夏霁猛地弯下身子,向门外跑去。

沈淮序似是早料到她如此反应,左手一伸,右手捏住她的后颈,把她拉至眼前:“原来又是你,白日同我打了一架,夜晚又来厨房偷吃,还真是无法无天。”

夏霁本以为会被掌事姑姑或总管太监撞破,害怕得紧,但抬眼对上沈淮序,那丝恐惧转瞬消失了。

纵使昨夜她们两人都中了奸人之计,但他拿笔画她,总不会被人所迫。

她不欲同他浪费时间,一会门禁,她要赶早回去。

夏霁扯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转身走到灶台边,抬手去拿烧鸡。

盘中金灿灿的美味却先一步被沈淮序捞到怀里,他年长夏霁两岁,又高她一头之多,他举起烧鸡,抬眉一笑:“想吃?自己来拿!”

夏霁压下心中怒火,沈淮序不知搭错哪根筋,处处要与她作对。

她四下看看,搬起一只四足矮凳挪到灶台旁,抬脚踏上灶台,如此站得比沈淮序高了,她伸手去抢,沈淮序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你是本王宫里的人,为何见了我,从未见你行礼,这烧鸡是我吩咐厨役做的,你如此态度可不行。”

夏霁站在灶台边,指指自己的嘴。

“本王知道你不能言语,你跪下三跪九叩,这只烧鸡就归你了。”

夏霁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长吸一口气,从灶台跳下,走到沈淮序面前,抬头望着他。

沈淮序高昂着头,满意颔之,一副等着受礼的得意样子。

夏霁走近几步,一脚踢在他腿上,转身昂然离去,头也不回。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她不稀罕!

“哎,云儿。”沈淮序在后面喊道。

夏霁径自走着,全然忘记年贵妃当日胡诌的她的名字。

沈淮序追出,伸手拉住她:“你这小宫女,口不能言,耳朵也聋了?”

夏霁面含愠色,凝眸望着他,接着嘴里一股腥甜翻涌,一口血吐在沈淮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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