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舒的怒是演出来的,但有的人是真的怒。
“你说什么?有人敢截杀咱镜明司的人?”镜明司大堂内,郑寺没忍住脱口而问。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僭越了,抬头看了主位上的陆湛一眼,低头退了回去。
陆湛冷着脸,道:“详细说来。”
……
京郊五十里外,陆湛检查完死者伤口,看着地上被暴雨冲刷后的痕迹,他除了面色比这雨水还冷外,没有多的言语。
郑寺安排好善后事宜,进驿站向陆湛回禀后,又道:“主子,您说,张照他们是不是消息泄露,被肃王知道了,所以派人来销毁证据了?”
陆湛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没证据别乱说话。“
虽没证据,陆湛却有些预感。做事如此干脆利落,很像那人的风格。
当初信昌侯府的事,他查到一点线索指向萧璟桓,但他隐瞒了下来。
因为济州的灾民的救济一事,太需要他手下那些商人队伍了。
若他禀告给圣上,以圣上受到惊吓的程度,圣上是宁可错杀一万的,那萧璟桓必死无疑。他一死,他的手下必将分崩离析,灾民之事再生波澜。
故而他瞒下受了仗责。
这一次,他为何像镜明司动手?难道真的勾结了肃王?
若真如此,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他低声吩咐了一通事宜,第二日赶回京城,他正准备休整一下,却听到宫中传旨见驾。
……
从宫中出来,陆湛神情有些微妙,肃王之事,按他所想,既然镜明司的证据没了,想来那些大臣送的折子也会没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却没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要回京叙职的大臣,路过济州,将听到的一些肃王的传言和部分证据写上了奏折,送达了天听。
如此大事,除了这个大臣汇报,济州无一大臣上折,镜明司也没收到消息,圣上大怒,责令他立刻赶赴济州,收集证据,查明真相。
在宫外,见到等侯的郑寺,陆湛望了望三公主的方向,随后便带人往济州而去。
陆湛一走,萧璟桓就收到了消息。
永丰不解的问道:“主子,镜明司为夺商人家产,直接弄些莫虚有的罪名,证据是完全糊弄。这都有人觊觎皇位,他们怎的讲究起什么证据?那皇帝肯定会替他们撑腰的,何必多此一举。”
“你也说了,那是商人。跟肃王如何一样!”
“那肃王是先皇的老来子,跟皇帝相差20岁,可以说,是皇帝一手带大的弟弟。因为年龄相差太大,对皇位不起威胁,他二人兄友弟躬多年。况且在皇帝生子艰难的时候,这弟弟又早被派去领地了,故而两人一直兄弟相得。”
萧璟桓手指一点点的敲着桌面,接着道:
“不过再相得的感情,碰上皇位,也是经不起考验的。至于为何要证据嘛?那是君臣彼此间的默契,定下的规矩。若随意定罪,群臣自危,这江山又用谁来替皇帝治理?”
永丰依然困惑,嘀咕道:“既如此,大臣们又为何那么怕镜明司啊?”刚说完,一个猜想滑过脑海。
不是吧!那些大臣的屁股都不干净?
那这天下还有没有好官了?
萧璟桓却是听见了,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民不举,官不究。这镜明司不举,那些官员自然就掩盖下去了,但镜明司一举,谁逃得了?”
事告一段落,萧璟桓想着这几日天未见秦梓舒了,问道:“皎皎呢?”
永丰脸一下木了。
萧璟桓见了,脸冷了。
***
秦梓舒这会正在沈家。
自从见到戴太傅,回府后,她就一直在安排人想办法接触户部的一些账册,还有回想哪些有识之士,好为以后作准备。
结果却被告知,逸哥哥已病多日了。
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乔装改扮一番,进了沈家。
见到了人,秦梓舒收起脸上愁容,也不问病情,只一脸高兴地对斜躺在床地沈修逸道:“逸哥哥,瞧我从宫里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
秦梓舒向丫鬟示意,丫鬟便上前,将一副画展开,只见画上,一红袍士子横琴于溪边,正对崖壁青翠。
沈修逸眼前一亮,从床上直起身,细细瞧了一番,然后看见秦梓舒。
秦梓舒笑着点头,道:“正是任大师的横琴名士图。”
这画,前世她都知道在皇宫了,但是她却不敢要。
而如今,众人知道她公主府里有个萧璟桓,倒是可用他作借口,要这幅画了。
见逸哥哥要伸手去摸,秦梓舒却示意侍女收起,然后板起脸来,道:“逸哥哥,可有乖乖吃药?”
知砚忙在一旁插嘴:“公主,您快劝劝公子,我熬几次药,公子才肯赏脸喝一回。真真不拿身子当回事。”
秦梓舒听罢,叹了口气,然后瞥了知砚一眼。
知砚见机,忙去端药。
秦梓舒:”哥哥,我知道这药您是吃厌了的。可这不没别的法子,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
沈修逸闷着不作声。
秦梓舒看着脸色苍白,消瘦一圈的沈修逸,眼圈还是没忍住红了。
沈修逸见状,语气又慌又无奈:“你怎么又来这招。”
秦梓舒听了,却不像以前那样振振有词‘管用就行’,反而有些羞赧地扭过头去了。
沈修逸见了,心里却一时滋味难言。她变了,却不是因他。
秦梓舒拭了拭眼角,转过身,道:“我哪有!”又一脸无奈地道,
“哥,这消息本不该现在跟你说的,但你这样糟蹋自己身子,不说不行了,这是对你的惩罚,你知道吗?”
沈修逸心里一紧,是要告诉他,她要与萧璟桓婚配了吗?虽这么想,面上却带起一丝笑,哑声道:“什么事?”
“我找着给你治腿的人了。”
沈修逸一脸懵在那。
“我本来打算等把人接来了再告诉你的,毕竟那等待的日子太难熬了。”
见他依然不说话,秦梓舒又道:
“我知道你不信。不过,这次这人,跟以往的大夫都不一样,那黄大夫,不仅治好过很多人的腿疾,更奇特的是他用一些毒物来治病的。”
这黄大夫,前世在边境,医好一位大将军的多年腿疾,名声才宣扬开来。当时她就特别遗憾,如果早知道有这个位大夫,逸哥哥也许不会天不假年。
今世醒来,她就派人去找了。只是人行踪不定,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秦梓舒细细说了前世听到的黄大夫治病的事,沈修逸确定,这是真有其事,而不是编来安他心的,一时竟有些患得患失。
恰好知砚端来了药碗,秦梓舒接过,往他手上一塞,“喝!”
沈修逸:“……在下遵命!”
秦梓舒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她知道,他生病除了体弱,更有一层听到父皇要赐婚的心病。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前世他因腿受困于这小小天地,今世,她想让他走出这里,去圆他游山涉水的梦。
而不是因她,束缚在这里。
她想给他自由。
她服侍他喝过药,两人便一起品鉴画作,见药效起来哥哥困倦,秦梓舒便在他睡着后离开沈家。
想到以后逸哥哥能走动,她心中欢喜,但想到他以后会离开京城,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一面,秦梓舒又有些惆怅。
带着这样的心情,秦梓舒回了府。
刚从侧门进,绿柳上前带她换了衣裳,边道:“公主,倩茹小姐给你送了封信来。”
秦梓舒一听,乐了,道:“在哪呢?”
“在院子里呢。”
“你怎么不拿着呢。”说完,也不等她回话,急匆匆地跑向院子。
她跑得急,忽略了绿柳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秦梓舒刚一进院子,就见她走廊上站着两列侍女静肃着,她眯了眯眼,脚步缓了下来,等她一脚跨进屋子,就见屋内光线暗淡,只门正对的位置亮着,而萧璟桓坐在光里,拿着个钳子在给红枣剥核。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绿柳脸色好像不自然,也后知后觉明白,为何绿柳不将信拿手上。
秦梓舒碎步地往离他最远的一处椅子上而去,道:“你这是准备做枣糕,怎么不让厨房的人弄啊?”
萧璟桓看着她笑意融融地进院,见到他时的冷脸。
她就那么迫不急待地去见那逸哥哥,见着人就那么高兴。看到他就躲得远远地。
萧璟桓眉眼冷峻,道:“你看,这枣红吧?”
秦梓舒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可是,吃着却有一股苦味,所以,我想看看,它的心,是什么色的。”
他黝黑地眼睛紧盯着她。
秦梓舒被盯喉咙发干,她扫了眼屋外,怎么还没人上茶来!
萧璟桓捏着一颗果核,放在鼻端,轻嗅道:“我真的闻着一股药味了!”
他放下果核,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边。
秦梓舒手抚着椅臂,身体向后缩。
萧璟桓站定,目光淡淡扫过她的眉眼,俯下身在她耳旁道:“和你身上的味一样呢。”
秦梓舒抿了抿干涸地唇,原来如此!他是知道她去看望逸哥哥才摆出这阵仗。
秦梓舒很头疼,自她装病阻考成功,她就确定了他的心意。
可她回应不了,只能假装无视而已。
前几日父皇在宫中的交待,她既喜谋划成功,已打消父皇的杀意,但又担忧他的反应,故而一直在拖。
她看着他冰凉的眉眼,想着,事已至此,跟他摊开说清楚吧。
她怀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心情,扯出一抹笑,道:
“有味多正常啊!”
“当初那颗枣子要被虫咬的时候,就是那药护着它了。若没这药味,也许早就掉了,哪来的这颗成熟的枣呢。”
萧璟桓听了,脸色阴沉。他最大的憾事就是小时候的分离。而那段他再也参与不了的时间里,有另一个人填满了。
秦梓舒趁他发愣,离开椅子,来到门边,正要喊上茶,却见侍女已端着茶在外候着,只不敢进来。
秦梓舒接过茶盘,挥手让所有人下去。
她回到桌前,放下茶碗,一副正襟危坐地模样,道:
“璟桓,正好你今日在这,我有事跟你说!”
萧璟桓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来公主府有些日子了。当初你来这,只是权宜之计,如今……”
话没说完,就被萧璟桓打断:
“怎么?见着旧情人生病,就要把我撵出去?”
秦梓舒顿住了,眼眸就那么软软地看着他。
萧璟桓的怒火就似遇着冷霜,被打散了。他扭过头,不看她。
秦梓舒张了张嘴,两只手交叉相握,低着头道:“我很抱歉,让你在镜明司受不白之冤!”
“我也很歉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失去参加科考机会。”
“我……”
此时,她又顿住了,这一生,她真的没向谁这么正经地道过歉。
萧璟桓在她说第一句时,已转过头,呼吸都浅了,只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子不言父过,我只能尽量弥补。”
“钱财是你拿手的,我帮不上忙。好在,父皇已打消杀你之念,而明年会有恩科,你可参加。”
秦梓舒抬起头,嗓音清亮起来:
“所以,你离开公主府吧!”
“回到原来正常的人生当中去!”
屋里一时静谥,两人久久凝望,最后还是秦梓舒支撑住,低下头。
萧璟桓这才哑声开口:“你觉得那是我想要的?”
秦梓舒:“我能给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我给不了。”
萧璟桓死死地盯着她,呼吸声重。
秦梓舒却始终不肯抬头。
短暂地沉默后,萧璟桓双掌啪地打在桌面上,他突的站起来,哼道:
“皎皎,别人不给的,你不屑去抢。
但我不是!
若我想要的,若不给,抢也要抢回来!”
说罢,似再也忍耐不住,抬脚往下走。
秦梓舒闭了闭眼,有股深深地无力:“璟桓,我不想和你为敌!”
萧璟桓站住:“皎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回来!”
萧璟桓:有你这么弥补的吗?把人赶出去。
秦梓舒:我打消父皇杀意,且因着前世,我还肯给你一定自由,已是下了莫大决心。还不知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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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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