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布置好的房间，萧璟桓并没能住上！
亥时过半，禁军的铁蹄已踏碎了公主府的宁静。
大门一开，甲胄碰撞之声冲击耳膜，红缨铁枪闪着冷光，数十金吾卫直往内闯，将萧璟桓缉拿。
而府外数百金吾卫的阵列像生了根的铁桩，将整座府邸箍得密不透风！
秦梓舒见出动的是父皇掌控的三千金吾卫，便知是宫中生变。
她脸色一下刹白，没有让萧璟桓和府中人与他们发生冲突。
此时最好的应对是打听消息，静观其变。
两天三夜过去，秦梓舒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当公主府大门打开时，见是小品级太监时，她心中松了口气。
小品级太监多传口谕，这代表父皇没事！
马车在长街上辘辘而行，车厢内燃着安神香，气味沉闷。
秦梓舒阖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下的软垫上划过。
两天三夜啊！
父皇吐血昏迷，人事不省，是中毒了，还是生病？
现在才醒，不知道病情如何了？
而萧璟桓被带走后，不知关在哪里？受了多大的罪！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不知是哪来的变数，宫中的人也未传来什么特殊的消息啊！
秦梓舒的脑中飞速盘算。
父皇突然倒下，为何会抓萧璟桓？他参与其中吗？
是冲着她来的吗？
在她要离京的当口，出了这事，是不想让她离开？
会是谁的手笔？
而且大姐与二姐府外的兵撤得比她早上一天一夜，待会儿遇上她们，大姐肯定想伺机谋利，二姐肯定会捣乱。
越想头越是晕沉，她已经两夜未睡好觉了，眼睛渐渐阖上。
“公主，到地方了。”绿柳轻声提醒。
秦梓舒缓缓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没睡足的懒意，但听到“长公主和二公主的车架在前头呢”时，眼眸瞬间清明。
她的府上离皇宫可不是最远的，她的速度已不慢了，姐姐们还能赶到她前面，是够拼的！
她脸上不动声色，起身下车，款步往姊妹旁走去。
一身蓝色衣裙在晨光下灼灼耀眼，衬得人朝气蓬勃，一点看不出疲惫。
这一身，就刺了二公主的眼了。
想那萧璟桓都被抓了，说不得见到父皇后，秦梓舒就被圈禁了。
她不该以泪流面、愁眉不展、方寸大乱吗？
不该穿得楚楚可怜，引父皇同情吗？
居然在这装什么没事人？
“哟，这不是三妹妹吗？我远瞧着，还以为是孔雀开屏呢！
不是我说你，你这一身，可不适合哭着求情啊！”
真是，都不等她站定，就有人巴巴地欠收拾了。
秦梓舒撩二公主一眼：
“是不及二姐这身，破例被解禁，是得装可怜点。”
“你得意啥，萧璟桓出来了吗？
啧，这前脚刚因他得父皇赏赐，后脚他就进了大牢，命在不在都未知呢！”
真真是长进了，专往人心窝子里扎。
“二姐姐倒是消息灵通，我都不知道璟桓被定罪了！
不过二姐姐，多关心关心自己家里吧！
听说顺天府里收到许多二姐夫的状子呢，怎么还没压下去啊！”
二公主的笑意僵在脸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驸马欠了许多债，自己没钱还不起，居然想让她帮着还！
笑话，那怎么可能，银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只是没想到，那些债主居然敢投状子，胆子忒大，她正在查背后主使呢！
难道跟三妹有关？
她眼神探究：“些许小事！不过损些钱财，可不像你，恐怕会被个面首连累得被圈禁呢！”
秦梓舒似笑非笑：“牡丹花下死嘛，总有个垫背的嘛！”
垫背的？不是该说做鬼也风流吗？
她想拉谁垫背？
二公主惊疑不定。
“好了，你俩少说两句。”
长公主插话，说着便要去拉秦梓舒的手，
“父皇病重，我是信跟你无关的，父皇也知你无辜，不会牵连你!
萧璟桓在此时被抓，此事必有蹊跷。你可别去沾他！”
有事就牺牲亲近之人，以后谁会信重你！
秦梓舒避开：
“姐姐，萧璟桓是我的人，我信他，如信自己！他会没事的！”
她也不会让他有事！
见她这样，长公主一声叹息，一幅怎么不听劝，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轻摇头往前走了。
寝殿内，龙涎香混杂着浓重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梓舒隔着明黄色的纱帐，只看到龙榻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曾经伟岸如山的父皇，此刻气息微弱，胸口只有一丝几不可查的起伏。
那张脸蜡黄干瘪，眼窝深陷，不过一天两夜，便被病气抽干了精气神。
秦梓舒的心狠狠一沉。
“陛下刚服了药，又睡过去了。”总管太监高元躬着身，声音压得极低，“三位公主请先到偏殿等候。”
偏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长公主平昭端坐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二公主则有些不耐，指尖一直捏着颗珍珠在转。
她们或许都没想过，那像巍峨大山的父亲，会那么快地倒塌！
秦梓舒虽前世经历过，但依旧受到冲击。
她没心思理会她们的沉默，满脑子都是父皇那张脱了相的脸，和不知身在何处的萧璟桓，还有弟弟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一个七岁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直奔寝殿方向。
高元眼疾手快地拦住他：
“哎哟，小祖宗，您怎么又过来了？陛下正歇着呢！”
秦钰皓仰着小脸：“我要见父皇！”
“那我带您进去，等看完后，就回去歇着可好？”高元半哄半劝。
秦钰皓点头，转眼就瞧见了秦梓舒，眼睛一亮，跑到秦梓舒身边拉住她的手：“三姐姐。”
说完，放开手又给其他姐姐行礼问安，才跟高元进去了。
没过多久，秦钰皓就出来了，冲向秦梓舒，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小脸上满是依赖：“三姐姐，我好想你！”
说着打了个哈欠，嘴上却道：
“三姐姐，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秦梓舒一听，哭笑不得，却是明白弟弟有话说。
她站起身，揉了揉弟弟的头：“好，姐姐陪你。”
与众人道别后，两人一道离开了偏殿。
长公主冷眼瞧着两人背影，不以为意。
皇弟虽是被父皇当继承人养，但一个小孩儿，又能知道什么消息，又能做什么事？
不过是装个小大人求表扬，害怕了求安慰而已！
**
穿过避静幽长的廊道，秦梓舒想着钰皓刚才说的话。
“……父皇吐血昏迷前，见的最后一人是陆湛。”
“陆湛进宫时身受重伤！……”
“……陆湛到现在还在宫里，他一直没回去！”
“璟桓被陆湛的人关着……”
“还有很多道士也被抓了！”
“宫里各部都有人被抓！”
陆湛留宫里是因着什么事？
她记得，陆湛是被父皇派去查肃王了！
而肃王是有不轨之心的。
陆湛受重伤，那就是此事被查到了，甚至还打草惊蛇了？
父皇一向信重这位皇叔，得知此事，怕是惊怒交加吧！
肃王被惊动，他不会再像前世等父皇去世后才动手，肯定会提前造反！
那父皇的脸面就被踩在脚下了！
他这一急一怒，再加上燥热的金丹，不吐血才快！
如此，陆湛在，道士被抓就说得通了。
但为何会抓萧璟桓呢？其他各部又因何抓人呢？
父皇得知肃王造反，第一件事是安排什么？
肯定是抓住皇宫中肃王的探子！把身边的隐患除掉！
难道萧璟桓是因此被抓吗？
这一切都是猜测，想知道真相得去问陆湛！
可陆湛哪是好相与的？怎会告诉她？
但她依旧得去见陆湛，让他放行，至少允她先见见萧璟桓啊！
秦梓舒心念已定，直奔陆湛所在的议事处。
屋外镜明卫林立，气氛肃杀。
她上前正要说话，却有仆人迎来，行礼后直接带路。
看来陆湛猜到她要来？
一进门，就看到陆湛埋首于一堆血迹斑斑的供词中，晨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眼底一片寒霜。
秦梓舒在心里过了数遍说辞，字字斟酌，想着如何才能让他松口。
她刚要开口，陆湛却抬起了头，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了她所有心思。
他什么也没问，只将供词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跟我来。”
秦梓舒一怔，满腹的话堵在喉咙。
她只能沉默地跟上，随着他走下阴冷潮湿的石阶，空气中弥漫开血腥与霉味。
沿途的牢房里，哀嚎声不绝于耳，犯人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的心越揪越紧，手紧紧握成拳。
石阶的尽头，转弯后，陆湛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
一个被吊在刑架上的人影撞入秦梓舒的眼帘，浑身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
是他吗？
那身形……是萧璟桓！
刹那间，秦梓舒浑身冰冷，呼吸都停了。热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视野一片模糊。
眼前惨烈的景象，与前世的一幕轰然重合。
她想起来了，前世她见过萧璟桓从境明司出去的样子。
那一次她迷路，撞见永丰背着一个容貌尽毁、皮开肉绽的人，那暗黑的血，和腥臭的味，似乎擦不掉，忘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进了一个宅子的后门。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宝安钱庄的后门。
为什么……
为什么她回来了，一切却还是和前世一样？
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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