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丞相府便走出来一个小厮,正是赵蕴禾打发出来通知那位公主殿下该回婆家的人。
你问为何如此之早?不是打定主意,让咱们公主殿下自己上赶着过来吗?
那自然是因为这头顶上还有一位菩萨坐镇。
难不成你当头上的女皇陛下是死的不成?
当今陛下虽对公主殿下颇为冷淡的样子,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女,赵蕴禾也只敢弄些私底下的感情控制。
明面上自然要大清早巴巴打发小厮过来通知公主,驸马正在尽孝,一时半刻赶不过来。
瞧瞧驸马多么一往情深,天不亮就起身打发人来,免得公主担心。
至于该如何传达这些话,从小便跟着赵蕴禾的小厮心里自然有数。
还不曾出丞相府便先在院内跑了几圈,只跑得额上生汗才从角门快步而出。
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街上已是热闹非凡。
担着菜的,挑着水的,扛着柴火的,上工的,上学的,满街都是。
一瞧见这熟悉的小厮忙急忙慌的样子,立刻就有人嚼上了舌根。
毕竟五日前那场大婚之隆重就足够这些人念上十年了。
有羡慕的。
“定是这驸马爷急着打发人去请罪昨晚没回去呢!我家郎君出门半月能托人带一句话都已是难得了。”
有愤愤不平的。
“前些日便听说丞相夫人病了,驸马身为人子忙赶回来侍疾,新婚不过几日想必是冷落公主殿下,害怕问罪。”
“要我说到底是公主殿下骄纵了些,这男人在外吃喝应酬是常有的事儿,何况驸马不过是回趟家罢了,虽是天家公主总不能拦着丈夫尽孝吧!”
“人家到底是公主殿下,说不得说不得。”
有那翻旧账的。
“那可不是,据说这公主与驸马青梅竹马长大,驸马少时便派小厮与那位殿下事无巨细,当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好郎君。”
“何止啊!这好郎君人长得俊俏还是探花郎呢!却一门心思爱慕公主,当了这驸马连官都当不成了,可见情深。”
“这公主殿下当体谅体谅才是,这等好郎君可莫辜负。”
开始不过是寻常百姓嚼嚼舌根,用那天家贵胄尝尝咸淡,没一会儿身着半新襕衫的十几岁儒生学子出声了。
“哼!可叹这位公主当真骄纵非常,这探花郎肉眼可见前途似锦,偏偏当了这驸马,再不能为民请命,大丈夫一生才学不能报国却只能讨好媚上,只怕这婚事也非探花郎所愿。”
那年长几岁已经留须的同窗忙拉了拉那开口的少年,示意他莫要胡说了。
但似乎是这些年日子越发安定宽容起来,当今也鲜少以言论罪,这些人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拉住了一个又有别人开口。
“师兄怕甚!当今陛下都广开言路,虽说有君臣之分也当注重妇道与孝道才是。”
旁边立刻就有人知乎者也的跟上,大抵是说些女德妇容孝道的东西。
却又不敢将公主的婆婆对标陛下,只会说什么婆婆病了儿媳应当孝敬之类唧唧歪歪的话。
有那好事者已经跟着小厮朝着公主府邸移动起来,实在是这年月娱乐太少,便是街头对骂都要看上半日热闹。
莫说这天家私事,看一回十年都能嚼着舌根下饭了。
那小厮瞧着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窃笑。
轻松便完成二爷的交代回去必有赏赐。
想着回去的赏赐,小厮脸上焦急的表情越发真切切的。
半走半跑的来到公主府门前,焦急的唤着门子嘴里还喊着:
“殿下,夫人病重二爷一时过不来了接您了,换我过来赔罪,只能委屈您亲自过去了。”
如果只是想着公主过去探望探望自己婆婆,还算在道德制高点,奈何对方贪心不足,想的是公主殿下大包小包收拢整齐,跟着过去伺候人呢!
更莫提这小厮常年跟在他家二爷身边,见多了公主殿下伏低作小,被哄骗的团团转。
心里头对于皇家公主等等威严,没有感受体验过半分。
这公主被下人为难了,还来不及生气自家爷正话反话来回说。
这殿下还得多多赏赐咱们作为赔礼致歉呢!
想着这些往事儿,这小厮心里头自然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张嘴便说道:
“可收拢好行装,小的给您带路今日便搬入丞相府,二爷一边侍奉夫人,一边又惦念着您,憔悴的不成样了。”
“公主殿下,随我过去正好献出孝心,与二爷分担分担。”
别看我只是个小厮,我也知道怎么牵着这高贵的公主殿下鼻子走。
小厮暗暗得意着。
不止是他得意,跟着挪动过来的几个儒生心里头火热。
这年头想出人头地,最重要的是什么?
学问吗?
不对,是名声!
如果是不畏强权的民声是最最好的。
怎么刷名声又不会死呢?
当然是挑一个身份高贵却性格柔善的刷。
眼下不正好有一位嘛!
当今陛下从宗室当中接了不少王爷世子进宫,倒把这唯一的女儿分了出来。
作为公主殿下已嫁做人妇,怎能连病重的婆婆都不去看望?
此举有违孝道。
身为国家未来柱石,自然是要刚正不阿的说上几句。
天家威仪,才更能体现咱们不畏强权为民请命。
绝对和这位公主殿下出了名的懦弱柔顺,热爱相夫教子毫无关联。
我们绝对毫无私心。
几个身穿半旧襕衫的学子对视一眼便要朝外走。
连那年长几分方才拉住同窗的短须儒生,也忍不住心里头的火热,跟着朝前走了好几步。
几人刚要张嘴声讨。
务必吐出好一个锦绣文章批判天家公主不孝不悌,让自己的好名声流芳百世。
谁知此时公主府角门冲出七八个健妇,虽是妇人却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手持一根火棍,直接将那小厮摁在地上。
小厮那脑壳在不小心接触公主府前青石砖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几个儒生伸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先看看,先看看再说。
万一这位公主是真的骄纵呢!
这世间也不只是文化人喜欢刷名声,有点钱有点权的都爱刷名声。
前朝还有一帝王,拿着媳妇少绣了两根金线的石榴裙,满天下说皇后节俭。
还是稳妥为好。
下一刻他们就非常庆幸自己稳妥的那颗心,而没有选择强行出头。
只见那被摁住的小厮尤在叫嚣,试图挣扎,却只能像个被人摁住的乌龟一样使劲扒拉。
“大胆大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驸马爷身边的人!!!”
“我要予驸马告状,治你们的罪。”
“夫人病重驸马可脱不开身只等着公主殿下前去团聚呢!”
就在此时,身板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的玉英从角门踏了出来。
那小厮曾想着让二爷在公主府寻个丫鬟配自己,没少肖想这几位侍女,特别是古板不爱搭理人的玉英。
曾想学着主子也把那公主身边的头号丫鬟搓磨着。
把这些高高在上的尊贵人踩下去。
但此刻这小厮只会呼喊着:“玉英姐姐,好姐姐快叫这些狗奴才松手,我是来替二爷报信的,回头若是让公主殿下知道了二爷的消息被拦着,大家伙都没好日子过呀!”
玉英却连低头看一眼这小厮都不曾,只怒声道:
“好个狗奴才,竟敢替驸马自作主张。”
“令殿下抛了君臣之仪收了包袱住去丞相府,进孝心?什么孝心?能受公主孝心的只有当今陛下。”
“莫不是丞相与夫人还等着公主殿下,跪在身前敬茶孝敬不成。”
“驸马极爱重公主殿下,总会忍心令殿下不顾人伦,陷入两难之境。”
“如此不顾君臣人伦之言,焉是驸马爷之意,必是你这狗胆包天的奴才胡言乱语。”
“余下,且将这狗贼就地正法,立即动手。”
此话一出只令这小厮肝胆俱裂,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喊着:
“我是二爷是驸马爷叫过来的,绝不敢擅自做主,玉英姐姐,玉英姑姑且饶了我吧!”
这一刻,小厮终于从那荒唐的美梦当中清醒过来了。
本就是家奴的他哪里能不懂这些话,主人家只要这几句话扣下来,家奴必死无疑。
哪怕你是冤枉的又如何,当场打死了,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就像他想的一样这是必死之局。
玉英冲着等待自己命令的健妇微微抬了抬下巴。
下一刻那涂着黑漆的火棍便砸到了小厮身上。
第一下砸到了他的肩胛骨。
“啊!!!”
那痛苦的哀嚎声让跟着来围观的人群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包括那几个儒生。
第二下砰的一声砸到了小厮的脑门上。
小厮哀嚎的声音变小了。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无数下。
那涂着黑漆的火棍染上了红色,粘腻的鲜血在青石砖上蔓延开来。
很快就有碎肉与碎骨飞溅起来,那火棍上裹了一层。
很快领头的那个健妇拨了拨地上的那摊烂肉,起身回命。
玉英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迫自己盯着那摊烂肉。
“先抬回丞相府告诉驸马这狗奴才自作主张之事,切不可再出第二个,否则若是传入陛下耳中岂不要连累了丞相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找了块破布将地上的东西拾掇拾掇,找了根长棍扛着往丞相府去了。
玉英又叫出一队人清扫门口,清水一冲还有着碎肉的血水便冲到了街道上。
那一盆盆的清水泼洒在青石砖上,大股的血水与碎肉冲上了街,又冲进了沟里。
跟来看热闹的人群也像那清水一般,一波一波的离去。
走远了些,真正的贫民倒还好,谁还没见过几个死状凄惨的死人呢!
那几个儒生吐得一塌糊涂。
想要痛骂这公主殿下残暴至极却又骂不出来,因为她真的敢打死你。
连罪名都是现成的。
与那无父无君的狗奴才一伙的,敢让公主殿下孝敬别人,你把陛下放哪了?
这时候婆婆也该像亲妈一样孝顺,这条女德标准似乎不管用了。
至于说拼了这条命也要刷名声,万一没死赚大了。
这都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万一上达天听。
众所周知当朝没有哪个御史敢对着当今陛下死谏,因为你敢死当今陛下真的敢收尸,顺便送你全家下去陪你。
若是闹大了,这可是巨龙脑门上拔胡须。
什么你们赞同婆婆就像妈?是不是代表有人想坐一坐这皇位?
还是你们对龙椅上坐着的人有什么意见?
简直是冒犯皇权到极点了。
涉及皇权,亲儿子亲女儿都能杀,余下人又算老几?
已经不是自己找死不找死的问题,而是想把自己家里的族谱送上去的节奏。
甚至有儒生思考许久,最后颤颤巍巍的说道:
“殿下……有母之风!国之大幸也。”
而平头老百姓的想法则更加简单了。
“那宫女都如此威风了,公主殿下得威风成什么样啊?!!!”
“这孝敬公婆虽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这是公主殿下。就是家里娶个官家小姐,也没有侍疾的道理,这亲儿子还仰望着岳父要前程呢!”
“正是正是,这丞相家怎地选了这些奴才,这还不如我老婆子懂事儿。”
又有悄生私语。
“当今陛下就是女的,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娃,咱们民间这种都得立个女户招婿呢!咱们三瓜两枣都不想便宜外人去,何况天家。”
“对对对,如此说来驸马应当安分守己早日助殿下生娃才行,怎的跑回自己家去了,这种赘婿换我家早就招呼上去了。”
此等威风又涉及天家隐秘之事,流传起来止也止不住。
等到赵蕴禾察觉之时,才发现自己在民间早已从那个才华横溢清朗爽举的探花郎,变成了皇家赘婿。
而在这些流传起来之前,已经先传入一人耳中。
那位传言杀兄登位,又勒死摄政王的陛下,听见耳边的轻语惊异的睁开了双眼。
又听说只是宫女动手,又有些失望的合上了眼。
“朕还当是她亲自动手,结果只是身边侍女。”
旁边身着玄色蟒袍永远笑眯眯的内司道:“不过是个小厮,哪里值得殿下亲自动手。殿下以前不过是没长大罢了。”
昇国女帝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长大了啊!”
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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