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旋脸上的笑意被一直观察她的太子注意到,他顺着目光看到了外面的梅林,低声吩咐宫女去外面折枝梅花。
这一番动作,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阿旋喜欢梅树?”符留开口询问。
符旋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收敛神思,接过符留的话:“没想到宫里这片红梅竟然开得如此好,不由多看几眼。”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这片梅树美丽。
“本王记得,这些树是四月襄阳之战中得来的吧?”二皇子率先开口,语气颇为得意,看向太子的眼神颇为不屑。
这一年四月,符留御驾亲征,攻下襄阳,直逼江夏,威震楚国朝廷。而二皇子,则是襄阳之战的主将之一。
太子笑容不变:“二弟自己的战利品都不记得了吗?”
二皇子冷笑一声:“本王襄阳之战,以寡敌众,所获无数,记性自然不如只用坐居燕京的太子殿下好!”
太子笑容仍旧,但眼神变冷。
二人间的火药味渐浓。
符留皱眉:“你在外作战,后勤不都是太子一力主持,可曾缺了你一颗粮食?太子擅文,监国摄政。而你擅武,平定四方。兄弟合心,争论什么高低?”
他看似训斥二皇子,但实际上连太子都点到了。
二皇子面色一变,连忙请罪,太子也是低头称错。
符旋冷眼看着,这种兄弟阋墙的戏码她从来都不参与。
符留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气,让乐队继续奏乐,众人脸上也及时挂上恰当好处的微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气氛仍有些尴尬,太子看向符旋笑道:“旋妹妹今日红衣如梅,毛领如雪,殿外是雪掩红梅,妹妹是红梅点雪。”
众人纷纷看向符旋,符旋今日穿的是一袭红底金绣的大袖襟衣,因为是冬衣,衣领袖边处都镶有白狐毛边,确实与殿外雪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子一边夸一边给符旋继续使眼色,让她把话接下去。符旋这次不好再装眼神不好,于是掩面一笑:“人靠衣装,都是父皇赏赐的衣服的功劳。”
“衣服都是次要的,还是我家阿旋天生丽质。”符留笑道,眼神里全是慈爱。
看着人比花娇的符旋,符留内心不舍,如果不是国师预言,他也不想让女儿的婚事如此仓促。但是为了改变女儿命运,无论如何都要为她找到一个驸马。
他打了个手势,膳房开始端上饭菜。
燕人不善耕种,饮食多为牛羊,今日宴席上便上了烤羊。伺候膳食的侍女们利落地剔肉,端到众人面前。符旋的案几上已摆好了一瓶红梅,枝桠上还带着雪。
“善。”符留先动筷品尝一口,颇为满意。
这时坐在下面的一位青年激动地站起来谢恩。
符旋这才仔细看向下面三位青年,站起来谢恩的坐在左边,名叫都满,西戎部落的王子,是三位中身份最高贵的。中间那位,名叫符通,既是将军又是宗室,算是符旋的堂兄。而坐在最右边的,名叫崔禄,官至侍中,是符留新近重用的北方士族子弟,也是汉化的支持者。
这三位,可以说是代表了燕国主要的政治势力。无论选择他们中的哪一个,都足以配得上符旋的身份。
不过,符旋从来不打算当一枚政治婚姻的棋子,这三位,她哪个都不打算嫁。下定决心,符旋心里的厌烦却逐渐消散,开始好奇这三位要如何俘获自己的芳心。
首先这位都满,目前来看是要用厨艺?他难道觉得符旋会因为一口羊肉嫁给他?
这般想着,符旋继续听都满的吹嘘。
都满介绍这是他们西戎最美味的高山羊肉,从上万只羔羊中精挑细选出,烤肉的庖厨也是他们部落中世代秘传的手艺。
符旋顶着众人的目光吃了一口,嫩而不腻,果真好味。她点了点头,都满的眼神更亮了。而他旁边的符通,脸色则明显暗淡几分。
“西戎部落领土广阔,牛羊百万,奴隶众多,而都满本人也是能征善战,是我大燕当之无愧的国之柱石!”二皇子捧场道,都满是他母族表弟,二人同气连枝。
原来是炫富,符旋顿时觉得口中羊肉索然无味起来。
这位都满,身形健壮,虎背熊腰,但是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皮肤粗糙,看起来至少比符旋大了十岁。特别是今日他穿了南人衣服,像是套上花环的狗熊,颇有几分滑稽。
符旋笑了笑没有表态,都满的神情黯淡下来,二皇子脸上也带了一些不忿。而符留似乎早有预料,给都满赏了一杯美酒,宴会继续进行。
宴会进行到中途,符通站起身来。比起都满,他明显要英俊一些,剑眉星目,身形颀长。他拱手道:“席中无乐,小侄愿舞剑助兴。”
符留点头,于是符通连歌连舞,所唱之歌乃是《无衣》,声音粗犷,颇有几分沙场气息。而符通少时从军,征南逐西,长剑舞动间,仿佛闪过千军万马。
符旋素来擅长武艺,符通可见早有准备,投其所好。
“与子偕行。”曲终舞歇,符通正好停在符旋面前,双目灼灼,眼神中充满期待。
符旋微微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剑舞虽好,但符通家中老母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差点把符通父亲逼得上吊。如此家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符通有些不甘,抢在符留说话前开口:“今日梅花正艳,愿再射一枝梅花献给公主。”
此言一出,许多人脸上露出吃惊之色。即使站在殿外,离梅林也有三四十步,更何况还有风雪干扰,若不是夸下海口,那符通确实是有真本事。
符留自是答应,众人起身跟着来到殿门附近。侍卫拿来弓箭,符通接过,几步跃下台阶,站在殿外,沉着拉弓。
风雪渐急,但他魁梧身姿岿然不动,一点点拉满弓弦。
符旋看到他箭头所指方向,那棵病梅直直落入眼中。当时栽种的时候,这棵树被种在了最边缘的地方,枝干又比其他梅树纤细,无疑是最好的靶子!
那棵树枯木逢雪已经如此艰难,难道要再为自己受一记箭伤?
“且慢!”符旋喊道,突兀一声引得符通转头看她,手指一松,箭离弦而去。
“阿旋,怎么了?”符旋听见符留问她,似乎还有太子的声音,但这些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她发现自己在奔跑。
她看到梅林附近有不少黑色的人影,是守在那里的禁卫,不知为何有些骚动。
她听见自己在喊“拦住那支箭!”
人怎么可能追上箭呢?
她眼睁睁看着箭矢离树干越来越近,徒劳地伸出手去,却怎么也追不上离弦之箭。
忽得风声中传来一声铮鸣,斜刺里冲出来另外一支箭,将符通射出的箭矢打落,两箭交叠着掉入雪中,擦着病树的枝干落到地上,却没有带落一朵梅花。
符旋转头看去,一个手持弓箭的少年郎,眉目如画,静静地看着她。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风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风帽不知道去了哪里,落了一兜头的雪。他的手指依然红肿,但是握着弓的手稳若磐石。
王如意为她射落了那支箭。
“参见公主!”哗啦啦一片跪倒的声音将符旋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她看过去,才发现跪在王如意身旁的,是禁卫将军穆衡。
下一秒,她如坠冰窟,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王如意,不该出现的这把弓,不该射出的这支箭。
符旋冲过去,一把夺过王如意手里的弓,让他跪下。
帝王所在,不经允许,谁能拿弓持剑?更别说贸然开弓,如不是符旋站在这里,附近的禁卫早已将他扣下了!
若是有心人,都能给王如意冠上刺王杀驾的罪名!
符旋气得发抖。却不是气王如意,而是气愤自己怎么把他带进了宫里,气愤自己怎么为了一棵梅树冲进雪里,气愤自己为什么说出那句命令。
王如意跪在地上,眼睛里一片茫然,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符旋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任由禁卫处理王如意,这样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她没再看他一眼,扔掉弓箭,越过他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人看到,王如意眼睛里一丝痛苦的了然,身侧的手攥成拳头。
“穆将军,”符旋走到穆衡面前,语带恳求,“此人是我的侍卫,他射箭也是听我指令。”
她甚至没有自称本宫,而是“我”。
王如意震惊地转头,看到茫茫天地间,符旋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昂头为自己担下所有罪责。
“公主……”他刚开口便被符旋斥责闭嘴。
符旋继续说道:“我回去后定会将他按照家法狠狠处置,还请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父皇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她说完,深深鞠躬。
愣住的不仅是王如意,还有穆衡。
他与符旋同岁,五岁时被符留收留,与符旋一块长大。这十四年里,他何尝见过符旋低头,便是太子,也没让符旋放下身段至此。
对方不过是一个奴隶,他凭什么能让符旋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穆衡侧身,躲过符旋这一礼,单膝跪地,坚定道:“皇宫之中擅用弓箭乃是死罪,公主得罪了。”
随着他的话语,明枪明刀的侍卫涌上前来,虽顾及符旋在此,没有将王如意立即逮捕,但是刀尖枪刃蓄势待发,只要王如意有一点异动,便死无葬身之地。
王如意没有挣扎,他就这样顺从着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命运,没有求情,没有争辩,没有怨恨。
“穆衡!”符旋焦急道,“本宫与你相识十四年,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穆衡心中酸涩,十四年相识,抵不过与这个奴隶相识两个月。
符旋挡在他的面前,因为奔跑与激动,她脸颊红润,高髻松动,发丝垂下柔和了她英气的五官。穆衡看着她,她全部的心神却都在那个楚国来的奴隶身上。
“公主,请让开。”他声音冷硬,藏起所有不甘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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