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的火光微微闪烁,安谧无声。
顾元安已经定在原地半晌,也不知那人到底醒没醒,内室再无任何动静传来。
或许,这只是昏梦中无意识的低吟?
再不济就算那些传言是真的,镇国公主终年缠绵病榻,貌相应该也不会太过凶狠吧?
如此一想。
顾元安稍稍镇定下来,缓了缓后感觉到身子回暖了,这才转过身,谨慎地抬起眼向内室的方向望去,她的视线却被一张诺大的银质屏风挡住。
隔着一张屏风,背后那里正躺着镇国公主,是大缙朝最为尊贵的女子,顾元安打心底里敬重,是不敢随意惊扰和冒犯的。
万一镇国公主假寐,她贸然前去……
算了,管她长得什么厉害模样,总归还是个人,顾元安看着屏风,略略望了两眼便转移了目光。
顾元安打算在外室那张矮榻上暂且歇一晚。
至于之后未做完的事,等阿否来了再说。
顾元安伸手扶着头顶的凤冠,又生怕吵到里头那个人,于是她一边迈着小步伐,一边放轻声线,试探性地低低地唤了声:“殿下?”
久久得不到应答,依旧安安静静。
虚惊一场。
顾元安这才吁了口气,确定镇国公主还未苏醒,随即坐在菱花镜前,顾元安一一卸下发间沉重的妆饰,待来到矮榻再合衣躺下。
折腾一天了,顾元安本就疲倦,此时一沾柔软的床褥,一双娇美的细眉间布满了倦意,她的眼皮子立刻困乏起来。
但顾元安的意识很是清晰。
因为身在陌生的环境,睡在陌生的地方,闻着浓重的苦涩药味,还和一个随时薨毙的女子共处一室……
此时此景,实在太吓人。
到了后半夜,一阵阵袭来的浓浓疲困最终战胜了顾元安心头的畏惧,她双手揪着锦被,将整个身子如幼猫似的缩卷着藏进去,只露了一个头顶出来。
顾元安闭着眼睛,迷迷瞪瞪想着心事,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睡前顾元安的最后一个念头:镇国公主若知道自己被女子尚了去,醒来一怒之下会不会把她掐死?
但愿她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而屋外那边,为了听一声新驸马被吓出的哭腔,为这下马威,华嬷嬷硬是守了半宿的门。
然而屋里头一直没声音,直到夜深人静,华嬷嬷连打哈欠,这才终于挨不住了,暂时放弃了这门坏心思。
回去的路上,华嬷嬷心底不禁犯起了嘀咕,这新驸马怕不是被吓晕了?
* *
翌日天蒙蒙亮,假寐的阿否突然睁开眼,趁着两个婢女坐在台阶打盹的空当,她身影便如鬼魅般一动,无声无息地开门潜了进去。
“少主子?”
阿否一面小心翼翼地探查屋内情形,一面刚唤了声少主子,肩膀便被人轻拍了下:“我在这。”
声音是她家少主子的!阿否赶紧转过头,微弱的光亮之中对上顾元安那双清明的眼眸,又见顾元安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阿否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少主子,东西给你带来了。”阿否声音压得极低,伸手递了个东西给她,又小声地道了声:“有呼吸声,还活着。”
顾元安接了过来,将它藏在衣袖中,主仆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前面那道华丽的屏风,顾元安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才极轻地说了句:“走,去看看。”
主仆俩一汇合,按照计划行事,阿否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元安走进了内室。
阿否武功底子深厚,有阿否作陪,又无旁人在,顾元安此时也多了两分底气。
越过屏风,顾元安一抬眸,便看见了正中间那张床榻。
离那张床榻越近,那股子苦涩的药草味道,飘荡在她鼻端也越发浓郁起来。
顾元安的每一步都踩得很轻,缓步向前走去,她的目光探进帷幕内,隐约看得见一抹人形静静地躺在那,应当就是镇国公主李长锦了。
不久,脚步终于停了下来,顾元安站在床榻边上望着帷幕,她轻咬了下红唇,对着“人形”暗暗道了声得罪。
趁人之危,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厚道,但对顾元安而言却已经是无奈之举。
一旦入了镇国公主府,处处被人监视着,行动非常不方便。
顾元安身上背负着沈家几十条性命,为了这桩忠烈惨案,她还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做,顾元安不可能一直被困在镇国公主府坐以待毙。
所以……
顾元安抬起手,几乎屏住了呼吸,她纤细的双指紧紧地捏着一缕帐纱,当彻底掀开帷幕那刻,顾元安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镇国公主,或被镇国公主一掌拍死的准备。
可等那张帷幕被揭开,顾元安和阿否看清了眼前镇国公主的真容,主仆俩当场愣了愣。
顾元安的心生生地乱撞了一下。
顾元安微讶,目不转睛地瞧着那镇国公主,眼底闪过惊艳后的微赧,心底更是生出半分自惭形秽的感觉来,她耳根子莫名地一烫。
外界的流言蜚语果然不能信,人家堂堂镇国公主,哪里丑了?
没有传言中的虎背熊腰,也没有满脸横肉……却是冰肌玉骨,容色绝艳。
镇国公主不丑,即便得病了,只是静静躺在那,从她的容貌中也可窥出几分皇家的高贵冷艳。
“少主子,她是不是……快薨了?”
听得阿否这句话,顾元安极快地回过神来,坐下床沿时她却立时皱起了眉头。
因为阿否没有说错,她这才看清,在她眼前的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惨白惨白的,如玉般的皮肤甚至泛起了一丝青色,镇国公主的脸色差到可以用死人脸来形容。
顾元安道:“似乎快了。”
阿否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们今夜所做之事,就是为了确定镇国公主的病情是否如外面说的那样,也好让她们今后更方便地筹谋计划。
原来,镇国公主终年缠绵病榻的谣言不是假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事不宜迟,顾元安来不及多想了,她将自己的右手伸进被褥,这才刚寻到李长锦的手腕间,结果顾元安的手刚触碰到那一瞬,她被李长锦身上的彻骨冰冷逼得下意识地屈起了指尖。
顾元安嘶了声,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体温。
再抬头一看,只见李长锦闭着双眼,她稍长的眼睫安分地垂着,脸上并无任何表情,整个人散发着清清冷冷的气息。
如果不是锦被下尚有微微起伏,恐怕连顾元安都要以为镇国公主已然升天。
“阿否,取银针来。”顾元安一边把着脉,面色凝重,她一边从衣袖中倒出方才阿否给的东西。
阿否听了照做,她也明白银针的作用,“少主子,难道……公主她中毒了?”
“像是。”
“怪不得瞧着这般虚弱。”阿否疑惑道,“那会是谁敢对公主下毒?”
“这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是公主殿下曾经得罪过的人。”他们那些恩怨情仇,顾元安不敢深思,她小心地擎着一枚银针,轻轻地扎进李长锦的手腕上转了转,再抽出来时银针果然变黑了。
“少主子当心!看着像是剧毒,千万别沾到了。”
阿否看着唬了一跳,急忙将顾元安手上那银针拿过来,扬手扔进床脚下的火盆里。
只听兹拉几声,银针被炭火融化,刹那没了踪迹。
稍后,顾元安抬头,目光看向了李长锦,见她毫无生气地,顾元安看着,心莫名地悸了一下。
这可是大缙曾经权倾天下的镇国公主,现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少主子,镇国公主还有救么?”
顾元安摇了摇头:“无用,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恐怕救不回来了。”
镇国公主的脉象实在太弱了,命悬一线,她这毒估计很早就有,而且还是剧毒,能挨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难怪一直昏睡不醒。
“那她还能活多久?”
“阿翁若在,尚有一线希望,只可惜……”阿翁早已不在人世,顾元安顿了顿,垂下了眼帘,经过诊脉和施针她得出结论:“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这世上极少有人知道,阿翁不但是大缙的大将军,还精通岐黄之术。
当年顾元安去将军府习功课时,对武艺不大感兴趣,便是偷偷跟着阿翁学了些医术,所以对药理这方面有所研究。
“如果是三个月的话,少主子刚刚满十八,正好可以讨荫封。”
“但愿如此。”顾元安轻声应道,收拾完东西后,仔细地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起身放下帷幕前,她看了眼依旧躺着的病弱女子。
虽然嫁给镇国公主非她所愿,可是她们硬被绑在一块了。
所以她想,只要镇国公主李长锦还活着一日,顾元安便好好侍奉她,也算有始有终。
阿否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再等等,等镇国公主薨了……”
主仆俩说着一前一后往外离开,而帏幕之内,李长锦眼睫微颤,极轻地扯了扯唇,微勾的唇角似有似无地绽放一抹讥诮。
窗外天光大亮,阿否刚说到薨了,房门突然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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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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