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叶子萌寻思着还是应快快回去,梦桃挽留不住,便和石休染一道把她送到官道旁的坡地上。此时,就要离开杏花坞,叶子萌倒有些不舍,她拉着梦桃的手,与他们互相道别的同时,又悄悄掉头看看远处,梦桃就笑,问她究竟在看甚?
叶子萌百感交集、思绪纷繁,其实,此时此刻,她并不十分地希望那个偶然相识的乔与书来送她,她还记得师父氼影尊者曾对她的教诲,还字字在耳——
“这世间无论何人,都是或匆忙或缓行的过客,即使相识一场,也是一时的缘分,不必过于执拗,否则忘了修行,反陷入情迷泥潭……”
只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怀春少女,她对情感的种种已初有感触,撇不开,譬如现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希望那人出现,究竟为何,自己也不很清楚。
叶子萌见梦桃笑她、问她,于是慌不择言地掩盖说:“我只是想起昨日自己那张罗帕还在乔公子处没还我,我娘亲曾说过,女孩家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扔,以免引起误会……”
梦桃看她那羞赧的模样,便又笑:“随便乱扔,怎么没扔给我?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想要回?……”
就在两少女在那里打趣时,这时就听见远处忽有马的嘶鸣,并传来乔与书的声音:“子萌妹妹,请等等……”
掉头一看,就见乔与书策马而来,渐渐近了,然后下马,快步过来说道:“子萌妹妹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石府才知你要走了。”
叶子萌见他来了,反倒又不想见他了,心里充满了纠结、矛盾的复杂感情,就像波涛在翻滚一样。
“乔公子还有何事?”叶子萌问。昨日两人交谈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感觉这乔公子也是个性情中人,非常率真,是个值得她信任的朋友,自己或许还和他有些缘分?否则自己怎么会对他有那种从未有过的、非常特殊的感觉呢?
“这……”乔与书有些语塞。他犹豫片刻,慢慢从怀中取出一物,旁边的梦桃便睁大眼睛去看,就想看看他那张罗帕怎么还?
乔与书掏出的却不是罗帕,而是一块小小的白玉佩,还缀着丝线穗子,玉佩在朝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白里透红,十分地纯粹……
梦桃的眼睛睁得更大,有些惊讶了。
乔与书拿着此物,迟疑着对叶子萌说:“这是家母生前留给我的东西,不知子萌妹妹是否喜欢?若不嫌弃,还望收下,作个留念……”
梦桃马上掉头去看叶子萌。
“为何送我这个?”叶子萌既羞怯又尴尬。
乔与书顿时也很尴尬,磨磨蹭蹭地说:“这……对了,昨日你给了我一张白色罗帕,我用脏不便还你,于是就想回赠你一件东西,就选了这白玉佩……”
“这……”叶子萌望着他手里的玉佩,说,“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乔与书硬着头皮说:“有道是,玉如君子之正直,君子如玉之高洁,你见玉佩,如见我面,这就是你我的……的……”
一旁的梦桃见他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口来,于是脱口帮他说道:“信物!”
乔与书一听,算是默认。
可是,叶子萌却不敢接这“信物”,也不愿让无辜的他卷入自己的人生旋涡中;其次,父母被害,仇人未寻,过早沉湎私情实不应该;再者,师尊那里……
乔与书自然不知她心里所想,那体如凝脂的玉佩已然递到叶子萌面前,她迟疑且慌乱去接,也想着去推,不料一时恍惚未拿稳,那玉佩竟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玉佩即刻就在石上摔成了两半!
叶子萌“哎呀”一声,连忙捡起玉佩查看……而此时,乔与书眼神惶恐,脸色也变得煞白,一旁的梦桃也不知所措,捧着叶子萌的手看那已碎的玉佩……
还是旁边的石休染脑子转得快,他立即说道:“妙哉!此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之象,正是乔兄做人风骨之体现,有寓意,不妨事,不妨事!”
这话提醒了叶子萌,她忙说:“谢谢与书哥哥美意,我拿回去请人妙手粘缝,定不会有一丝半点痕迹……”说着将那两块残玉收下,揣入怀中。
叶子萌将“乔公子”称呼换成了“与书哥哥”,纯粹是脱口而出,却又有另一些妙用,它让乔与书惶恐的心,竟得到一丝儿安慰。
不过,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释然地笑道:“对了,子萌妹妹一路小心,希望你以后有空再来我杏花坞,这……这个……”
叶子萌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那样,简直不敢去正眼看他,待慌乱施礼后,便跃上马匹,往西边的方向匆匆驰骋而去。
留下三人呆呆地望着她背影。末了梦桃喃喃地说了一句:“乔公子,接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是该你施展才能的时候了!”
……
叶子萌回到圣武堂,武馆里的师兄师姐见她终于回来,一起拥上来热情地唤她,有的帮她牵马,有的问长问短,还有的端水拿帕,替她洗除旅途劳顿……
这时云媃来了,观察着她的表情,并小声对她说:“师父和师娘都知道你生母的事了,在后院厅堂等着你,快去吧……”
叶子萌去了后院,沐灏天和媚娘一见她来,连忙背过去擦擦眼睛,然后回过头对她强装笑脸,道:“子萌回来啦……”
叶子萌一见媚娘,就像久别多年似的,忍不住奔跑过去,抱住了媚娘,伤心地哭喊道:“娘亲……爹爹……”
媚娘的泪水又扑簌簌地流下来,她轻轻地拍着叶子萌的肩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子萌感受着这份难得的亲情母爱,虽然自己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但养父母给与她的温暖,不亚于亲生爹娘,她不由对上天的惠赐无比感恩。
这时媚娘说:“这次我陪你一起去悒国京都,去寻找你生母的坟地……”
一旁的沐灏天连忙悄悄对她摇了摇头,于是她迟疑着又改口:“不过呢,我去就怕给你增加麻烦,还是缓缓再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去……这样,你找到你生母的坟后,记得替我们给她多烧两炷香,多说几句话……”
沐灏天也说:“你找到生母坟这件事,对太后估计也瞒不住多久,你要事先有心理准备,看看怎么说为宜……”
叶子萌点点头。
“对了,”沐灏天又问,“还有和亲,云媃和静香她们都给我们讲了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北旗的大皇子高炜真的看中了你?朝廷真要把你送去北边?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还在征求我的意见,”叶子萌,“看得出她是舍不得我走,我想这只是陛下的意思吧,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还比较复杂……”
“那你给我们仔细说说,”沐灏天道,“不要漏掉一切蛛丝马迹!”
叶子萌点点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捋了捋,然后慢慢又将这件事对他们复述了一遍……期间,沐灏天和媚娘都听得很仔细,生怕漏掉了什么。
沐灏天听完之后,说道:“从表面看,你是公主,对方是皇子,按理也算门当户对,且和亲一事对两国交好也颇有好处……”
媚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沐灏天瞥她一眼,话头一转,又说:“可是,实际情况却往往并非如此,这显然是一场多方势力的角逐与博弈,只是拿你当了一枚棋子,甚至当了牺牲品!”
叶子萌说:“爹爹,你想过没有,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当然想过,”沐灏天说,“若是那样,情况就更糟,因为目前你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所谓‘暗箭难防’啊!”
叶子萌一听“箭”,立刻联想到上次去悒国京城途中,自己所遭遇的那一箭,于是问道:“爹爹,上次我们去悒国京城途中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吧?”
沐灏天点点头。
叶子萌问:“那暗中保护我的,是不是你?”
沐灏天摇摇头,道:“我听说后,也很纳闷,那高手来无踪、去无影,究竟是谁呢?”
这时,一旁的媚娘说话了:“子萌,我看这事你还得去昆仑山问问你师父,另外,和亲一事也需征求下他老人家的意见,老人家见识高远,必有益于你。”
沐灏天也点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你去他那里讨讨招,做到心里有数。”
“是的,”叶子萌说,“我其实也正有这个打算,但是没对太后提这个,只说是回来征求你们俩的意见。”
沐灏天听了,马上说:“对,你谨慎点好,以后都要这样,凡事多动动脑筋!”
……
翌日一早,叶子萌就朝昆仑山古楼峰方向赶去,一进山,她便运起轻功,展开双臂飞升,朝那连绵高耸的山脊,疾速而去……
像知道她要来似的,在那株苍松下,灵童子这时也来了,就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也不多说什么,便在前面引领,两人就跨越在茫茫薄雾中,衣袂飘飘,御风而行。
一会,来到古楼峰的灵霄洞,叶子萌又见洞外红花灿灿,以前也似看到过,那时却没去细看,也没去细想,这次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簇簇彼岸花。山上气候寒冷,彼岸花开的时间要迟得多,山下已是残花,山上却正开得艳丽,甚是奇特!
叶子萌的心头开始微微颤动,酸楚阵阵翻涌,于是掉过头不去看它。她径直走进洞厅,见到正双目微闭的氼影尊者,便恭恭敬敬地叩首拜道:“师父,弟子子萌来了,你老人家可还安好?”
氼影尊者眼睛睁开,望着她慈祥地微笑道:“这次徒儿来,又想讨教何事呢?”
叶子萌觉得师父话里有话,便站起身反问道:“师尊怎知我是来讨教的?”
一旁的灵童子似乎觉得她出去转了一遭,就变得有些“钝”了,忍不住插了一嘴:“圣人曰,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叶子萌顿时记起经文上的话: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于是她忙伏地又拜,羞赧地说:“师尊,对不起,是我愚钝了……”
氼影老人呵呵一笑,挥挥手,示意她起身,在一侧椅上坐下,这才对她说道:“天地之事,世事更迭,忽然而已;修行之人,不近色怎知色空,子萌徒儿要好好历练,深明其理,不放过丝毫细节……”
叶子萌经师父一点拨,总能在颈瓶处豁然开朗,但她毕竟是局中之人,所以那桩桩件件的事,都想去厘清。
她忍不住问道:“徒儿想向师尊讨教,之前我由魏国去悒国京都途中,差点遭遇暗箭,幸亏有绝顶高人暗中搭救,我想知道那搭救之人是谁?”
氼影尊者未直接回答,只是拿眼去看站在那边的灵童子,叶子萌也随着氼影尊者的目光去看他,这时只见灵童子向氼影尊者双手一拱,面无表情说道:“回禀师尊,徒儿不知……”
于是氼影尊者便转过头,对叶子萌说:“凡事有因有果,天道而已,你且顺其自然,勿去忧虑,有些事情看上去凶险,却会在易变中化为乌有。”
“那么和亲之事我又该如何?”叶子萌趁机问,“爹爹这次主动让我上山,前来向师父讨教一二,他说和亲毕竟是两国邦交大事,且又要提防其中是否有预谋,提早知晓,以防不测……”
氼影尊者听了,脸色凝重,眉毛一挑,于是闭目冥想,但见他睫毛微微颤动……少顷,眉头舒展,睁开眼来,慈祥地对叶子萌说道:“此事的确阴气太盛,而且血腥过浓,只源于你身处其中,才有所感应;不过天佑善人,也不妨事……此乃天机,不宜多说……”
字字句句,叶子萌都牢牢记住,于是她拱手一拜:“多谢师尊点拨!”
氼影尊者呵呵一笑,起身拉着她的手,慢慢朝洞厅外走去,似要看看外面风景,她连忙扶着师父的右臂,一同出了洞厅。
灵童子在后见状,连忙跟上,也搀扶了师父左臂一把,显得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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