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虚内热……不敢重药相逼……罪过……”
“……若不活……尽诛……”
“此非仁主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音忽高忽低,像隔了层纱布,又像是说话之人口中含了东西,含糊不清。
奚妙觉得浑身疲软,她想再睡一会,可那些声音一直环绕在她的耳边,嘈杂不休,奚妙记下了那几个音色——等舒服了再找他们算账。
啊……为什么是舒服了再算账?不管,真的好累好困。
有人轻轻掰开了她的嘴,一股温热的液体滑进了她的口腔,头被微微抬起,那液体也就顺利地滑向喉咙。
“……咳咳。”因为紧张,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喉咙,导致液体呛到了气管里,奚妙因此骤然睁眼,开始狂咳不止。
奚恒小小的身体直接冲上了榻,也不顾此时室内有外人在场。
草药熬制的药液味道极其难言,奚妙就着一旁宫女的手急急地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将咳意压制下去。
一抬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正对着她,还没等她说什么,跪在远远一侧的医士道:“容臣为殿下诊脉。”
“快!快来!”奚恒又一个轱辘往榻下跑,毫无皇帝威严,将对方扯起,拽着他便往奚妙这里来。
既然能清醒过来,说明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奚妙又被灌下一碗苦药,但有奚恒这个经常耍赖的小孩在场,她不能表现出一丁点表示抗拒的样子,头一昂,眼一闭,喝药任务就这样解决了。
虽然医士离开前交代要静养,但如今能拿主意的——或者说,程序最正义的可以拿主意的人,就是奚妙,所以她还是得隔着屏风召见几位重臣。
迷糊中听到的那个劝谏的声音,不出意外的是程豫。
他还算有些人情味,没有不管奚妙带病,甚至宽和地让奚妙有些受宠若惊。
“先前太医所言,病中不得过于操劳,吾认为,于一刻内交代好事宜是为大善也。”
几人皆赞同这个规矩,这也大大方便了奚妙,因为他们缩短汇报的时间,也就意味着他们摒弃了长篇大论与博引旁证。
说明他们平时就是在打马虎眼,明明效率可以更高,偏要这样行为做事,显得他们十分有水平与学识。
也有可能就是为了绕晕她。
根据他们的调查,奚妙失踪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事件。
几乎是同时,奚恒也险些被人暗害,一个身强体壮的嬷嬷不知如何混进的内殿,将正在午睡的奚恒捂晕,就要带着他去花园的池子边。
若不是他和陆世定约好,要在午睡后和他一起鉴赏名家作品,也就是历朝历代在黔迤山祭祀时,镌刻在石壁上的文章,陆世定提前了一段时间到达,而奚恒也早交代了身边人,如果师长到来,要将他叫起。
不然他早便凶多吉少了。
那个嬷嬷招供称,这是为了伪造出小皇帝投水自尽的假象。杨渐信等人猜测,这是燕王的阴谋,为的是让朝廷群龙无首,打击士气。
但奚妙这边,那胡将军,名胡惟的,在昨日便逃走了。
她着重问了这人的行动时间。胡惟在把她打晕带走后,本来想把她装进一辆牛车里拉走——牛车被掩埋在山后的一处斜坡里,埋的不深,一场雨就将轮廓给洗了出来。
但因为奚恒那边事发,山下全线戒严,胡惟不得不抄小道回到山上,将车掩埋起来,再带奚妙去其他地方处置。
他们只从他嘴中撬出了一点消息,和奚妙的描述一结合,原来他还想着回来,与自己的旧部绝地反击,所以他将奚妙的手脚捆住、嘴也塞上布包,就算奚妙转醒,也无法挣脱束缚,最终只能被野兽食用。
章闻喜的到来,让他的计划尽数泡汤,但他依然心存侥幸,没有着急逃走,而是留在军中,还用言语行动混淆众人的视听,给他们找寻奚妙带来了不少麻烦。
贺兰渚呢?
那胡惟为何没有提到他?奚妙在心底计较着,要不要在此时提及他,最终还是因为担心贺兰渚会没命,向杨渐信询问了一句。
事实证明,是奚妙想多了。
找到她没多久后,另一队巡山的士兵在一棵树下寻到了贺兰渚,他如今也还在休养,状态比奚妙还要差。
他们没有问,为何两人一起被绑,但被找到时的位置却不同的问题,这让奚妙第一次有了和这些人达成共识,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
都是体面人啊……奚妙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何有些君主喜爱削弱武将的权力,而拔高文臣的地位。
怎么看,武将对皇帝的威胁都要比文臣大。
尤其是经历了这次事情。
看来回京后,首要的任务便是赶紧整顿一下军队了。只是大兴的勋贵们只要沾上一个,便根本无法甩掉,他们就像寄生虫一样,哪里有养分,便争先抢后地涌上去。
而且寻求无度特权和视律法于无物的,也是这帮人,一点遮掩也没有。
——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殿下,不知五日后启程回京可行?”
小型会议终于到了尾声,定下回程的一些章程后,奚妙便要歇下了,可令人头疼的是,奚恒死活不肯走,要守在她身边。
为此,他言之凿凿道:“去岁往封地途中,我也病重,若不是阿姊日夜照料我,定不会有如今这样康健。”
奚妙能怎么办,奚妙只能拍手称赞他很孝顺,又扯了些以后的畅想,比如十个八个俊美少年郎暖床、几十个怜人击乐唱曲……奚恒用他那不成形的字迹将那些保证给录到纸上,她才满意地睡了过去。
真是没想到她奚妙这么会养小孩。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现在思虑的东西早就偏离了最初的心愿,当时想着不过是能活着就好,其他的事能不管就不管。
如今她的心里装下了很多东西。
故有言因果一说,有了纠缠是非,便有了因果,奚妙这纷乱的一生,就在不断地种因得果,或是偿债。
*
燕王的军队并不成气候,在几方地方军队的夹击下,他终于认清现实,举了白旗,被押送至兴京中。
奚妙将处置燕王的权力,给了一直赖着不肯走的陈王,这等于是在夺现任宗令的权。
旨令还没走出多远,一直倚老卖老的宗令低下了他那苍老的头颅,来到两仪宫向奚妙问安。
算起来,老宗令是奚妙祖辈的辈分,但意外的长寿,坐在宗令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几十年,若说他没有些政治的敏锐度,也没法在强势如先帝的时期,稳稳当当地坐在宗令的位置上。
是老糊涂了,他这样苦笑着向奚妙求情,他希望自己能够善终,但他没想到,奚妙居然有着不输先帝的强势的一面。
但高座上的奚妙,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几份材料,那是刘行续昨日整理好交给她的,关于宫变案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先前在天牢和两家人各做了笔生意,如今是在其他人身上收利息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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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归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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