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眼中精光一闪,忙道:“正是呢,早前周家事,公主便曾提了个老人来,后又出过数次东宣门……那东宣门巡按与咱家有故,这才肯说。”
他又追问具体时日,康福却不肯多说,只说是年前之事,杨渐信心下有了底,养气功夫了得的他,被这个消息生生勾起恼意,当下也不愿再与康福多做纠缠,抚须长叹道:“康公公素有义名,我在外朝也是常常听闻的,况且公主出宫是为大事,公公多有注意也是应当应分……公公实为宫中用心良多啊,怪道是贵人信重的老人。”
这话真是诛康福的心,如今谁人不知他康福不受两仪宫的两位信任——再这般下去,他下一步就得赶紧寻摸好葬在哪,没得将来被人一卷草席给带去荒山了。
两人不过面上关系,不会随意撕破脸来,康福只得陪笑两声,又夸了夸这“未来首辅”几句,再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殿,这才面露鄙夷不屑。
“……眼珠子只往顶上长的不吝子,”他本想再多骂两句,可斜眼觑着旁边扶着他的小养子,却还是忍住了,“由颇,日后与杨相公此人来往,可得小心谨慎,他是惯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
小养子由颇是他去年收的,在他眼光里,前头那几个捆成一捆都不如这个,兴许……他未来的活路就在这养子上。
这也是他打破多年养成的规矩,在才收下没多久就一直带在身边的缘由了。
“老祖宗,儿子省得了。”由颇若有所思回道。
宫外派系林立,宫内斗争更是不断,一度上升至你死我活的地步,康福是从腥风血雨中过来的老人,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活路。
若非实在无路可走,干爹也不会找上杨渐信这人,由颇紧紧跟在康福身后,脑中不断地转着,如今这是他们“康派”的头等大事,大家都知道杨渐信这人不靠谱,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必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雷的。
谁让他们少了个部件,是宫内的爬虫呢。
造成他们这样紧张兮兮的奚妙,并不关心这些,对她来说,只要这些人一直在产生价值作用,她也不会随意处置趁手好用的助手。
只可惜,奚妙终究还是在这上面过于天真幼稚,不知道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东西,得到了就是活着,失去了的下一步就是死。
最好也就是和死了没差。
她此时正在享受着顶级医疗团队的服务——太医令为她号平安脉。
太医令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家,虽然行动说话都是慢悠悠的调性,但行针开药提手就来,是个看着便让人放心的好大夫。
“……殿下,臣斗胆进谏,望殿下务必听之,”老大夫捻着长须就要下拜,奚妙忙让戴群扶住,并用真诚的眼神示意他尽管说。
“万万不可再熬夜了!”
没办法,奚妙心中嘀咕了一声,这是老毛病了,熬夜带给她的快感是寻常事物无法比拟的。
哪怕是到了这没有夜生活和网络的古代,也是如此。
老大夫慢条斯理地掉着书袋,奚妙无谓地听着。
直到听到一句——“若持续如此,多有早亡之迹……”奚妙在上辈子也经常听到这个言论,可此间国手亲口所说,与营销号的宣传,带给她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奚恒也在这时大声与钟荔道:“你务必监督好阿姊,不许她熬夜了……嗯,把外国进贡来的夜明珠都收起,不能给阿姊创造条件。”
可恶,把她说过的话用在她身上是吧。
钟荔笑着唤了句“殿下?”,奚妙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哪能推拒,只得苦笑点头。
平安脉请完后,奚恒被送回了课堂,只留了奚妙听医嘱。
奚妙本以为还是些以往那种的陈词滥调,却没成想,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近日殷国皇孙旧疾显于外表,反复发作,若今日高热还退不下去,怕是……”
贺兰渚身子还没好吗?奚妙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这都两个月了,还一直不见好,反复发作,时不时有人传信来说病了,要太医去看。
该不会是那日她提前走了,这才让他……奚妙一时有些愧疚,与太医令说了好些务必上心、需药来取的话。
又坐着看了会儿奏折,没甚新鲜事,心中开始不住地想到,那日自己一直昏厥在山缝中,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只怕自己早就命归黄泉。
以前也曾自问过,命值几何,有人能为了一块炊饼认主,刀山火海义不容辞,也有人非富贵不卖命,都是人间常理,奚妙自不能免俗。
皇家的生活非常奢靡舒心,尤其是在此身大权在握时,奚妙纵使有千种万种的痛恨这里的理由,也必须承认,她是真投了个好胎。
既然日子过得舒服,自然是希望这种日子能长久些,渴望活着的**也就愈发强烈,自己这条命在心里可真是无价之宝。
说句实话,她其实到现在都还疑心燕王一事的背后,是否有贺兰渚的身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每日里有一堆的事缠身,实在没空细究此事,只叫人继续监视着他。
如今这段时日下来,她算是已将腹中的大部分怀疑散去,也越发念起那危难关头时贺兰渚的帮助。
——下晌叫上奚恒一起去看望罢。
决定好后便让戴群去做准备,谁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杨渐信忽然求见,说是事关殷国皇孙,需得与她说道两句。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奚妙下意识地联想到贺兰渚病重的消息,是太医署里有他的眼线,还是自己身边又有耳目。
当他步入后,一丝不苟地行完礼,奚妙没忍住刺了一句:“大人好灵通的消息,太医令才言殷皇孙病重,大人即刻就入宫……”
一旁的起居郎笔都不敢动了,这话可不兴记下啊。
话说出口,她也意识到了不妥,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但这杨渐信私底下的小动作实在太多,弄得她草木皆兵,加上这反应速度,一下子将陈年旧火全部勾了上来。
多方权衡下,还是又抓紧描补道:“大人若未来,我也正是要着人去请呢。”
这都不过一瞬的事,杨渐信自是不知她心中思量,只抓住她话中一句:“殿下,这殷皇孙果真病重?”
什么意思?奚妙皱起了眉。
身侧的戴群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将太医令所言细细道来,奚妙只觉着杨渐信脸色愈发凝重。
“……此遭来者不善也。”
他半天挤出了这一句话,奚妙仿佛抓住了些什么,但还是缺乏关键信息,始终不得其法。
“可是有什么说法?杨爱卿不妨明示,不瞒爱卿说,我正要与陛下去那皇孙府上探望,若是有什么内情还望有明公指点。”
她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现在,好消息是自己身边和掌握健康管理的太医目前还没被渗透。
坏消息是贺兰渚似乎又在布置些什么,甚至能让杨渐信都慎重对待。
已经被妥帖地安置在软椅上的杨渐信,呷了一口早春的茶叶与第一遭融化的雪水泡出的茶,将他所知的消息与奚妙分享:“自黔迤山后,京中时而传出贺兰病危将死的消息,真真假假,并不确切,臣起先并不在意,然月前,事态出了变化,西市中殷商渐多,皆是手上有功夫之流,此非正常交易往来之迹……”
奚妙几乎是立刻想到“特务”——难道是殷国要在大兴内生事?
“臣忧心惊扰住这帮人,按下多余的查探,只暗中跟住,再远远套问上下游货物走向,直到有个常往殷国的,点出其中有殷皇室惯用的侍官,据传,这类人下手阴毒,沾过许多殷国权贵的血……”
刺杀。
奚妙确定了这个方向,只是要刺杀谁呢,还是她和奚恒吗?
若是这样的话,那黔迤山上也是他殷国一手操纵的了。
贺兰渚参与了多少?
但杨渐信没有继续答疑下去,他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是关于殷国皇室内的阴私。
二十余年来,殷国内二龙争珠,闹得朝堂纷乱不堪,众臣忙于站队,政策几乎发不出去。
其实还是老故事,现今依旧在上演——老子忌惮小子,今日不是老的压倒小的,便是小的顶住了老的。
贺兰渚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生的,他作为太子妃的小儿子,和早年所生的优秀大儿子不一样,一出生便赶上了“好时候”——老皇帝正处在上风,想着儿子养左了,养孙子或许能成,尤其是才出生的,拘住不让他见那帮心水坏的人,自然能继承他的意志与位置,到时百年后,直接传位给孙子便可。
他就这样被送去了老皇帝身边教导,时人皆称他十分得老皇帝喜爱,下任皇帝非他莫属,可世事莫测,他在七岁那年,于床榻上缠绵了半年有余,后来十年都是一副病弱的样子,只在文学上有些心得,可大殷尚武……朝堂上多有嘀咕非议。
十年里内情种种,纷争杂乱,导致两派人马都觉着贺兰渚是对面的人。
不过他到底是谁的人,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可老皇帝性情多疑易怒,对羽翼尚不丰满的小孙子的处置方式极其简单粗暴,直接将他发派来了大兴,让他随时在关键时候报效母国。
“……殿下,殷国狼子野心,对我中原肥沃土地垂涎日久,如今新帝登基未满一年,祸事频发,臣斗胆猜测,这殷皇孙是打着身死报国的主意,以此来引得殷国兵马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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