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你家门口了还不快进去？”
“听说我妹妹也在，还不赶紧去献殷勤！”
“我可听说了，卢侍郎家的小公子前两日刚得了南棠国的宝物就给她送去了。”
司晏阳深知这两人的性格，要是靠他们俩自己谈明白，那恐怕琉璃池里的鱼都会下棋了。如今这一番调侃掺杂了点挑拨之意，得刺激这小子动起来啊，反正父皇有意赐婚，自家妹妹太过单纯，到底是少年友情还是女儿家的心意，总得搞搞清楚，阿珩这么严肃古板，万一伤了妹妹的心就不好了。
结果还没等姜坦珩有所动作，司晏清和姜老夫人早已得了消息出来相迎，正巧赶上司晏阳“挑拨离间”，姜府人忙着准备香案，司晏清来势汹汹。
司晏阳是皇后所出，在诸皇子之中与司晏清关系最好，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司晏清看来，姜坦珩是个纯情少年，她二哥就是个泼皮无赖，这不，大庭广众之下就发疯，尤其是看到姜坦珩的眉头紧皱她便有些急了。
“皇兄，父皇在华聿阁设宴犒赏劳军，你身为主将不去赴宴往这跑干什么！！！”
司晏阳听出妹妹的咬牙切齿，指了指姜坦珩，状似无辜，“他也是将啊他也没去啊，我非得去呗。”
三年不见，少女的眉眼愈发精致，仿佛是古海域中的美丽女妖，摄人心魄，从她出来的那一刻起，姜坦珩就觉得心跳愈发加快。
眼看两兄妹要争执起来，姜坦珩往边上退了两步，非常不小心地踩中了司晏阳，司晏阳嗷嗷叫闪到一边，他看着司晏清轻声道：
“殿下不该出宫的。”
“今日陛下设宴，殿下理应参宴慰问。”
少年的眸子清透纯亮，除了真挚竭诚，装满司晏清的倒影，风轻拂面，令人心起涟漪。
司晏清：“你也是劳苦功高的将士之一啊。论理是该参宴，可论……”
“论什么论什么？”司晏阳又凑了过来。
“论大昌的可持续发展，论你我的受宠程度，皇兄，我觉得你还是回宫吧。”司晏清转头换了面孔，满脸狰狞，低声咬牙道。
呵，这**裸的威胁。
司晏阳快速环视四周，姜府众人已摆好香案等候见礼，心想走也得拉一个，假意咳嗽引人注目，又故作正经：
“福临，那你便随皇兄一同回宫。”
司晏清也注意到有人过来，于是欠身行礼，同样故意大声：
“皇兄，请听福临一言。姜家世代忠勇，少将军此次助皇兄大破敌军，神威熠熠，父皇赐珍宝以表嘉奖，然姜家尽数捐出，不吝善施，可见姜家志虑忠纯之心。父皇珍爱臣子，感念少将军孝心至仁，赐宴准其留府团圆，福临忝居高位，沙场无力，遵母后懿旨为特使，代表我大昌皇室宽慰忠臣！”
姜老夫人一阵疑惑，请问谁赐宴了…
司晏阳正欲说自己也留下，还未开口，就听到司晏清又缓缓而道：“自然，皇兄征战仆仆，功劳显著，实为我大昌武将之率，文臣之榜，自当去华聿阁与众臣畅饮开怀，否则可真是令等候已久的群臣寒心呢！”
嘿这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阴阳怪气的，可偏偏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他也不好再留下来，毕竟看姜府众人眼里满是尊敬崇拜，尤其是姜坦珩，都要视司晏清为天女下凡了！
待司晏阳走后，公主被请上高座，随后碧潭扶着姜老夫人站在首位，良侯和侯夫人次之，姜坦珩立在末尾。
“请公主受姜府众人叩拜之礼。”
司晏清连忙起身相扶，却被姜老夫人拒绝。
“公主方才一番赞誉，姜家受之有愧！”
“在此谢过陛下与公主，此后我姜家沙场效力，万死不悔！”
司晏清面上不显，心中感叹，盔甲擦地的声音真的好刺耳，就好像编钟掉在地上还被用力拖过来一样。良侯和侯夫人得了姜老夫人的授意先行离开准备洗尘宴，姜坦珩卸了甲胄上前问安：“孙儿未能在祖母膝下尽孝，望祖母恕罪。”
姜老夫人笑着看向司晏清，又对姜坦珩说：
“你是为国为民，如此大义，祖母岂会怪你。今晚有好戏，大家都坐在一起赏乐才好。”
是夜。
桃源一行人先到梅榭做准备。
“老陈，我又开了眼了”，香女不禁咂舌，这侯府属实是有点太富贵了，“一个花房都比咱们住的地方暖和。”
周希玉正忙着刨花泡水，捋发片子，听到香女的感叹，手上的动作没停，问道：“香女，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出身，怎么还被这些身外物所累？”
香女直接笑了，“玉哥，书中可能有黄金屋，但一定没有地龙屋。”
“莫把读书事看得太清高。世人奔波，不都为了几两碎银。
你细看看，若不是为了黄白，我们何必来到京城？咱们的吃喝，六条巷的房租，小梨子的药钱，桃源的戏税，非离了那金银元宝，可有甚么其他高招？”
最后一句，竟是戏腔唱出来的。
香女从箱子里拿出鬓花整理好放到台子上，又拿出油彩开始上妆。
老陈仔细检查好服装又和三虎忙着检查舞棍等物，一通摆弄落了些汗，怕花了妆只得先腾出手擦去他和三虎多余的汗。
听到香女的话，不由得为徒弟说话：
“希玉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否则刘鑫开高价要他过去六金班，他若是贪财早去了，哪还能有我们桃源双旦的名声。”
香女知道周希玉的本性纯真，那么多戏文扮过去自然不比雁过无痕，只是不想他把故事陷在心里，多思必愁之。
“玉哥是心思纯净之人，称得上是戏痴了。”
周希玉自觉方才的话不妥，便郑重道歉：
“是我冒犯，香女识礼却不囿于礼，若是整日只知赏月品花，伤春叹秋，便是大能也受不住。”
香女倒不计较这些，只怕周希玉真把自己当成商女，尽放悲声，又道：“玉哥，我可要劝你一劝。我们是戏中客，戏外身，若是能借手艺舞一舞精神，看客们叫一句好，赏两点银，便是不辜负梨园老祖宗了，可别自己钻了牛角尖，觉得戏子伶人合该低人一等，读书人十年寒窗奔仕途，你当有多少人能进得金銮殿作状元，落榜的人多如牛毛，便是考得头发花白，老死终身的也有，这些人当不了官难不成喝露水吃花蜜不成？我们自有唱戏的手艺，他们也有别的生计，再说了，我看桃源未必不能成梨园中的状元班！”
周希玉听得一愣一愣的，老陈见状拿出其他的片子交给周希玉，示意他继续，并对香女竖起大拇指。
“这番话可比知府说得漂亮得多！”
“老陈，你是损我呢！”
“谁不知道那个狗官前脚说完漂亮话，后脚便要多加一成税！”
三虎有样学样，也竖起了大拇指，老陈催他上妆，然后开口道：“我们也不求那大富大贵，山珍海味虽好，多了也烧心，平平淡淡才是真。”
几人说话间，飘雪拎着食盒过来。
“你们是要唱戏的角儿，不便吃荤腥儿，拿这汤润润喉吧。”
陈景客气道谢，飘雪又嘱咐道：“今日有宫中贵人到，万不可有闪失，这出戏唱好了，少不得给各位有重赏。”
说完她便离开了，周希玉递给香女一碗甜汤。
香女摆摆手表示拒绝，在皖州的时候刘鑫曾派手下在香女的茶水中动过手脚，害她嗓子发肿，亏得周希玉扮成花旦，才没误了演出。
也是自此之后，桃源出了两位当家花旦。
倒是因祸得福。
这边，司晏清和姜坦珩正沿着湖边散步。
姜老夫人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沉声道：“下人都打发了吗？”
碧潭站在她身后，“夫人安置妥当了，戏班的人都在梅榭，无人打扰他们。”
一切都在悄然进行。
“珩哥哥，军中生活是什么样的？”
司晏清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莫说是千里之外的边关，便是去京郊的国寺上香，也得严守宫禁。
“若无战事，军中卯初起床，点兵操练，日复一日。”姜坦珩嗓音清越，似山涧清泉，泠泠如弦，“清儿，若不是胡夷来犯，我怎会忍心留你独自一人在京城呢？”说着便拿出冰台玉簪，“不知在下用这个换公主的南棠宝物可行？”
司晏清不禁轻笑出声，“珩哥哥，吃这么多的醋小心牙倒了，我并没有收那个禄蠹的东西呀。”
看着眼前人嫣然一笑，姜坦珩微叹，“我是怕卢度扰了公主的安宁。”
“珩哥哥，那我去找父皇调你回京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待在一起啦。”
在一起这三个字仿佛落在姜坦珩的心弦上，酥酥痒痒的，他压抑着心中翻腾的雀跃，却止不住地低笑，克制又隐忍，“胡夷之乱如今只是暂时平息，若不守好边关，公主怎么能在京城安枕无忧呢？”
他抬头直视司晏清，目光坚定，“守边关，就是护公主。”
司晏清感受到了这种坚定，她轻声开口：“珩哥哥…”
姜坦珩也温柔地说：“清儿…”
司晏清继续道：“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你好像在立军令状。”
这坚定不移的眼神，像极了她二哥在父皇面前大喊“不破胡夷终不还”的样子。
姜坦珩：……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来。
司晏清也跟着笑起来，少女笑眼盈盈，姜坦珩只觉有煦日破了冰霜，霎时间，百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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