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秀娘眼睛紧闭,偏头一躲。
耳边一声闷响,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她睁眼一瞧,呆愣住了。
盛时云拦在她身前,半边脸已经被打得通红。她抓住莫秀娘的手捏了捏,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站直身,毫不畏惧地凝着李兆:“寻衅滋事,强迫妇女,大周律法明文禁止,这些事情我已经禀报官衙。”
“柳刺史已经知悉,这个屋子里面都是证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都是证人?”李兆活动着手腕,咧嘴道,“你们真是多管闲事,我打我媳妇怎么了,谁家不打?”
“况且就算我打了怎么样,只说她是自己摔的,你们官老爷管得了这个?”他弯腰凑近盛时云,身上带着些不总洗澡的臭味,“早就听说过盛老板的名号,柳大人这么护着你,不会是早就跟你……”
“青州刺史下属从事冀西山,前来督访民事。”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冷静的咳嗽。李兆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两名官兵按着脖子压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哎哟”。
怎的叫冀西山来了。
盛时云秀眉紧蹙,越过官兵的肩头纵目一望,一眼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冀西山,身着常服站在大门外的不远处,身边跟着满脸担心的花英。
花英也瞧见了她,踮起脚来,大喊道:“时云姐姐!你没事吧!!”
盛时云怕花英着急,偏头挡住自己泛红发肿的脸颊,回了声没事。
其实秦二姐说得不无道理,从古至今,这些行为都被认定成家务事,贸然插手反而会让自己背上“多管闲事”的骂名。
可莫秀娘与自己的情谊深厚,盛时云不能不管。为了多一层保险,只好叫花英先去官衙将这些事跟人知会一声,也好后续救人,或是想办法处理。
谁知花英刚走出三仙街,就瞧见莫秀娘跌跌撞撞往食肆的方向跑去。
小丫头脑子灵光,顿时加快步子往官衙冲。不卑不亢报了名号,官衙现下只有冀西山留守青州。
这人也是跟着穆遂安从沙场死人堆上爬下来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极为冷肃,就连当值的侍卫见了他都要缩缩脖子,花英却也不怕。
走到面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白,随后拽着人就往食肆跑。
不成想,正巧赶上了,晚一时都要酿成大祸。
柳恒坐镇官衙从不轻易露面。冀西山身负穆遂安所托,曾竖着三根手指头祈愿发誓,说好要护盛时云的周全。
于是,在见到盛时云脸侧的巴掌印时,冀西山冷汗涔出,想到自家侯爷赫然而怒的恐怖模样,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
他捂着脖子,大步跨来:“盛老板没事吧?”
“无碍。”盛时云知道他与穆遂安的复杂关系,接过秦二姐递来的湿毛巾,敷在脸上,让开位置朝冀西山道,“还好副将来得及时,前因后果英子都该和您说了,这发生了什么您也都看到了。”
“最后的定夺,还是得叫秀娘决定。”
她让开的位置刚好露出狼狈不堪的莫秀娘。莫秀娘急得脸色发红,看看盛时云又看看李兆,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不这样,我们先出去。秀娘,你好好跟官爷说,什么决定都不怕,我们给你撑腰!”秦二姐见莫秀娘垂着头不说话,又担心盛时云的伤情,便和着场子,把盛时云往外推。
食肆里只留着莫秀娘和冀西山,就连李兆都被拎了出来。
他赌钱、家暴再加上寻衅滋事,已经够喝几壶了。李兆也知道自己难逃这一遭,故而萎靡下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吱声。
小柱子给盛时云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一向好脾气的秦二姐也半气半无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热鸡蛋,在盛时云脸上轻轻柔柔地滚来滚去。
她数落着,又把毛巾塞到盛时云手里:“你逞什么能?我早说没法管,你瞧秀娘方才那个态度,明显就是要为她家李兆说情!你挨了一巴掌,谁管你呢,人家是两口子,说不准反过头来还要埋怨你!”
花英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盛时云的腿,她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泪:“姐姐你可吓死我了。”
盛时云此时也冷静下来,她紧蹙着的眉心松懈下来,揉了揉花英的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着急了,主要是我与秀娘……她受欺负,我不能坐视不理。再者说,秀娘不是那样的人。”
“没让你坐视不理,盛老板,只是你瞧瞧,你这小脸成什么样了。这就是穆掌柜不在,若是他在,见你这样指不定要发疯。”
见大家如此,又想到穆遂安的模样,盛时云心中有愧,真诚地眨着眼睛,拽住秦二姐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嗔道:“哎呀她不会的。这次确实是我着急了,二姐,英子,你们原谅我嘛……”
片刻后,食肆大门开了,冀西山跨步而出,跟旁边押解李兆的官兵说:“押回官衙,按律法处置,外加一条污蔑刺史的罪名,我都听见了。”
随后转头对跟在身后的莫秀娘道:“明日会派人来找你画押,地产单子提前准备好。”
“好,我回去就收拾东西。”
搂在一起的三人闻声一起抬头,见到人出来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莫秀娘比方才不知精神了多少,扬眉踮脚,举起手中的一张纸,启唇笑道:“我和离了!”
坐在原地的三人全都愣住了。还是盛时云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脸上的疼,惊讶地站起来,喜道:“真的啊!?”
看到盛时云脸上的巴掌印,莫秀娘眼里的泪水也含不住了,淅沥沥地落下来,从秦二姐手里拿过冷巾子,在红肿的地方轻轻敷着:“家里这些破事连累你帮我,今日扰了你们的生意,我心里过意不去。”
“冀大人说会帮我把我的嫁妆还有房子都讨回来,债务也不用我来还。真是好事一桩。”莫秀娘蹲在盛时云脚边,拭去眼角的泪水,复而又笑了,“我原先被李家欺负成那副模样,也没想过和离,说起来还是二姐给的我这份勇气。”
方才还在背后说过莫秀娘两嘴的秦二姐脸色有些不自在,“嗐”了一声,摸着耳垂道:“我、我这也没啥。”
盛时云看在眼里,不由得笑出声,顾不得牵动伤痕,眯着眼推开围在自己身前的这几人,只牵了花英的手来,说道:“让她们感伤去,走吧,先把剩下的菜洗了。”
食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稳定,即便为这一事折腾了大半天,官兵一走,客流量与往日一样。穆遂安入京,但花英和小柱子两人越来越熟练,点菜上菜一条龙,完全不在话下。
还好今日食肆菜牌上的都是快手菜,她和秦二姐配合得久了,出菜速度也升了上来。食客们酒足饭饱而归,大家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莫秀娘一直坐在食肆里没有回去,见盛时云忙完了,站起来道:“晚饭我来吧,你们歇一会儿。”
“好啊。你没问题吗。”盛时云瞧着莫秀娘,知道她是想感谢大家的帮忙,便任由她想做什么做什么。
秦二姐正从二楼走下来,闻言主动道:“我帮你打下手,让盛老板歇会儿,今天她累坏了。柱子!把笔停停,先给井里冰好的茶拎出来放桌上,大家都能喝喝。”
莫秀娘从外面买的青菜和肉,又在周源那边买了不少的小生蚝,破费了一番,桌上蚝烙、青椒丝炒鸡蛋、拌三丝,外加黄豆炖猪蹄,一顿饭把食肆众人吃得服服帖帖。
周源的生蚝都是新鲜的,个头虽小,肉质却细嫩,放上葱花鸡蛋,再加少许淀粉勾芡。吃起来肥而不腻,鲜却不腥,莫秀娘买了不少,让大家个个心满意足。
洗碗有花英和小柱子,莫秀娘又张罗着自己去干,叫姐弟俩歇一歇。
秦二姐没法子,又跟过去帮忙。
碗筷不多,盛时云乐得清闲,郑道善教两个孩子念书,她扶着花英的肩膀站在身后,饶有兴趣地仔细看道:“这篇我会!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趁着花英圈点错字,盛时云低头瞧着自己手指间夹着打转的毛笔,跟郑道善聊起天:“近来事多,我没怎么出去,听说是那帮胡人在青州乱窜,做生意的也赚不着钱,莫秀娘贴补不了家用,这才挨的李兆欺负。”
郑道善很会抓重点,咳嗽着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青州成胡窝了,这帮人倒是不来咱们食肆,咱们云家也算是个庇护所,好事。”
盛时云把笔撂下,笑了笑:“先生猜到了啊?”
郑道善闭起眼睛捋着胡子:“我虽然落榜了,但也日日翻看群书。这些官老爷大抵识得几个。那位气度不凡,必定是个成大事的,咱们食肆也是他叫冀大人庇护的吧。”
他说的那人必然指的是穆遂安。
盛时云没有避讳,“嗯”了一声回应道:“不知道他近来怎么样了。让冀大人留在青州,我拿不准昀川的想法,过些日子秀娘要到官衙整理产业事宜,我同她一起去。”
最近鱼又开始学别的东西,但是码字时间很富裕(扭来扭去)
有一种停下来休息就浑身刺挠的感觉,别管了纯纯M属性大爆发[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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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魏风·硕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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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蚝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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