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
季准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写一个灵字,如果可以,他更想写一个跑字。
燕凌眉眼间都带着笑,但不是那种温和友善的笑意,而是带着几分捉狭,季准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准备拿笔,但燕凌抬手便阻了他:“不坐下如何能写好?季大人请坐。”
这个坐是让他坐到对面榻上,季准大为惶恐,他左看右看,哪里敢真往上坐。只能硬着头皮把之前的圆凳搬了过来,顶着一屋子的人的视线问道:“不知公主要写哪个灵字?”
“盛气凌人的凌。”
季准脑子转了半天,不知道长公主这是在说谁盛气凌人,难道是在说自己吗?但他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还是很谦卑的啊!
季准愁眉苦脸地抓起笔,长公主用的是上好的紫毫笔松烟墨,写起来要有多流畅就有多流畅,若是闲时能坐在窗前静静默上几篇,那该是多畅快的一件美事,可现在坐在长公主面前写,只能算是一件苦差,要是写的不好,还可能变成一件祸事。
他心里纠结,手上的功夫却没卸了,不过须臾,一个洋洋洒洒的“凌”字就写好了。
他双手捧着纸,把它递给了燕凌,然后恭恭敬敬地远离了那张小几,燕凌认真看了看这张纸,季准的字苍劲有力,潇洒俊逸,看起来很有几分风骨。
“你写的不错,”这是燕凌今天对季准说的最温和的一句话,“季大人可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字吗?”
季准当然不知道,不过季准宁愿是长公主要对他盛气凌人,也不愿长公主拿这个阴阳他盛气凌人。
燕凌看他一直摇头,不禁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凌,是本宫的名字。”
季准瞠目结舌,有一种被对面的女子戏弄了的感觉,他有点羞耻,又有点不忿,长公主果然不是让他来指点什么笔墨的,而是对他本人意有所图,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校书郎,官位低的走出门是个人都是上峰,到底哪里入了宫里贵人的眼,现在要被长公主当面耍弄。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季准还对燕凌的名字有些微词,凌这个字,太尖锐了些,更少用在女子身上,皇帝名讳决,其实也太利了,寻常人家很少会用这个字做名。但皇帝毕竟是天子,什么字压不住,若再算上身份加成,那这个凌字起的就不如决字了。
季准现在心里的想法十分大逆不道,但他脸上只有惊讶的神色,其他半点没表露出来,燕凌盯着他脸上的神情瞧了半响,提起笔在凌前面加了个燕字:“你是不是在想,本宫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季准脸色微微变了,他确定自己装的很妥帖,但长公主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难道她有读心术不成?
“公主名讳,臣怎么会置喙,臣只是在怕唐突了殿下。”
燕凌倒没有被唐突了的样子,她只是仔细端详了端详纸上这两个字:“你觉得我这个名字好吗?”
季准自然不会说不好:“这是当然。”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燕凌放下纸,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我生日在冬天,据说我出生的那几天,京中下了好大一场雪,屋檐下边都挂着厚厚的一层的冰凌,远远望去,一片晶莹,倒像是琉璃做的,所以孙女官给我起了一个凌字。”
季准听着这话直想皱眉头,皇子皇女的名字合该是皇帝起的,就算是皇帝起不了,也该太后或者皇后来起,一个女官怎么能给公主起名。当今太后做妃子时位份好像不太高,但再不高也是后宫女眷,总不会比宫女地位更低,哪怕宫女生的孩子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怎么能让底下人胡乱称呼。
而且宫里屋檐下哪有冰凌?掉下来砸到贵人怎么办?不是早早就由宫人把它们清理掉了吗?别说宫里,外头稍微讲究些的人家,哪个不是把雪早早除了。
但这事总不好去对着燕凌探究,万一探究出点什么,那就不是他一个九品官员能承受的了的了。而燕凌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她打了个哈欠,像是已经乏了,语气柔和地对着季准说道:“劳动了季大人半天,今儿也不早了,季大人先请回。下次本宫再派人去请,到时候还得麻烦季大人教本宫才好,本宫这个燕字写的就远不如季大人的凌字,倒是让人觉得惭愧。”
季准张嘴想推拒,但燕凌已经拿出了送客的架势,屋子里的侍女立刻上来引他出去,季准无奈,只能行了礼走了。到了门口,车马已经叫好,还有小厮捧着礼物,季准坚决不肯受,那小厮也不恼,张嘴便道:“大人何必如此,公主说这是给大人的束脩罢了,大人不接,那殿下要怪小人办事不利的,大人就当可怜小子,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他嘴上功夫有一套,把季准架的下不来台,只得拿上东西上了车,索性这车是从街上雇的,要是公主府自己的车,季准可是万万不敢坐。
前面季准走了,燕凌这边便随便靠在了隐囊上,她挥挥手叫侍女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下去,太后的经文早就请技艺深厚的绣娘绣在了纹织金缎上,还拿到寺里供在佛前开光。现在动手抄经,不过是个叫人过来的由头罢了。
燕凌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对着云雀问道:“这人还有点意思?是不是?我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呢。”
云雀微微一笑,叫旁边的人去厨房端点心来吃:“殿下觉得他不呆,奴婢却觉得他有几分不聪明呢,推三阻四半天,写起来却还是想显露一手,这能讨到什么好?”
“年轻官员,有几个忍得住,个个恨不得让人知道他们有才。”燕凌不以为意,“而且他怎么敢随便写,若他故意写的差,哪天我在皇帝随口说一句,那他这官场入不入也就无所谓了。”
云雀噗得一笑:“殿下哪有功夫故意给他使绊子。”
燕凌也笑了起来,她生的美貌,笑起来更添颜色:“这谁说得准,我向来坏的很。他越是推来推去,我越是觉得有趣。”
季准抱着东西坐着车,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子。他官位太低,朱雀街是万万住不起的。而西边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他也不好往里面混,只好在东南角的长门街找了个地方。这里都是品级不高的小官吏,邻里之间打起交道来没那么讲究。
下车打点了车夫一把铜钱,季准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汗,进了家门捞起缸里的瓢子刚喝口水,周巡的大嗓门就传来进来:“慕淮?慕淮?你一下午跑哪去了?咦?桌子上这是什么?”
季准赶紧跑回正房,发现周巡手比嘴快,已经兴高采烈把桌子上那几个礼物盒子拆了,一边拆一边还问自言自语:“这都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腊肉和点心?季准!季准——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给我分两条吃吃!”
“你进我家怎么和进自己家似的,”季准恨不得把周巡打一顿,冲进去把东西夺了回来,“拆我的东西也像是拆自己的东西,你也太随便了!”
周巡瞪大了眼睛看他,像是见鬼了一样:“这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急?不会是给上峰送的礼物吧,我可告诉呢,你送这些过去,没准走不到二门就被门房小厮分了,与其便宜他们,那还不如给我吃了。”
季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难道你就职这么几天,就想着贿赂上级了?呸,白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周巡脸皮比城墙还厚,听到什么都当没听见,季准骂他根本不会让他有什么羞耻之心:“那这就是别人送你的礼了?呦,这好像是御制的点心。”
皇帝有时会分赐给些菜肴点心给周围的臣子来显示恩赏,周巡也吃过一次,这时便认出了点心上内制的印记,他脸上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轻手轻脚恭恭敬敬地把点心盒子盖上,嘴里还埋怨起了季准:“你去长公主那里了?早说啊,我要知道这是长公主的赏赐,哪里还敢拆了。不过她为什么给你一堆腊肉?都说长公主盛宠,手里的宝贝多,我还以为至少也会赏你些古玩玉器什么的。”
季准太阳穴突突的疼,周巡真是燕凌以外让他最无可奈何的人:“她想让我指点她写字……”
“这是好事啊,说明公主现在还恪守礼节,按照圣人的标准正经拜师,你该高兴,”周巡不客气地拎起来两条腊肉,“走走,你家又没灶上的人,去我家吃饭啊。”
周巡家离季准家不远,租了个一进的小院,还请了个会烧灶的老头做饭,这老头还有个老婆子,就把洗衣服打扫的活也包了下来。季准就比他简单多了,他那屋里除了他就只有老鼠,平时饿了都是在街上的小摊吃点包子馄饨对付一口。
周巡请的老头手艺平常,但人勤快干净,也有眼力劲,见主家请同僚吃饭,赶紧唤老婆子去打酒。自己又做了几道下酒菜,蒜苗炒腊肉,干炸小酥鱼,还有一道芋头烧肉。这香气一撩,又喝了两杯酒下肚,季准便忍不住向着周巡倾诉了起来。
关于凌的含义都是我瞎编的,剧情需要,大家别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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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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