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安张开了嘴，他想说些什么，但那猪圈少女很快把头扭过去，继续和那些急匆匆的肥大的猪抢食，双手捧着猪食狼吐虎咽，在猪群里她是那样的弱小。
常青山叹了口气，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拉走了。
杨小安没说话，一直维持着眼睛被捂住的状态，眼前不是那白日下的现实，而是暗黑中的平静。
信任地跟着走，没一会儿，他把常青山的手拉下来，有些迷茫:"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和……"
常青山停下来，忍不住用双手捏着他的脸，直视着小少爷干净的眼眸，很认真地说:"小少爷，看到了那就好好想想，还记得木莲吗？"
木莲……
杨小安知道，那是常青山第二本书《妓女木莲》的主角。木莲是个很认真很努力的小姑娘，家里穷困，为了供养弟弟上学，她年纪轻轻就很努力做工，减轻家中负担。
可是那样好的姑娘，有一双愚昧的爹娘，不管她如何证明她对于家中不是无足轻重，哪怕她努力做工的钱比她爹的月钱还多，他们只认定她是个赔钱货，在弟弟考上一所较好的小学时，将她卖了……
"小安，木莲做错了吗？"常青山问道，同时放过小少爷的脸，细皮嫩肉的脸颊立刻红了一片，他有些心虚地轻轻揉了揉。
杨小安没注意到他明显的小动作，只是很认真地思考，然后湿润了双眸:
"她没有做错，她只是个姑娘。"
都没错，猪圈少女是个姑娘，她们都只是个姑娘。
"想改变这世态、这观念，任重道远，小安，我们先做好我们该做的，现下我们先去找村民要些菜肉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小安始终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常青山就只是看着沉默的小少爷，知道这一趟义诊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收获满满了。
走了一圈，两人要到了些鸡肉和白菜，就回去简单混合煮一下，喂给了寺庙里的病人，剩下的他们七人分食了。
吃完，再检查一下病人，夜就已经深了。
快入冬的北平很是冷，病人们裹着家里的好几层棉被，还算保暖。就是他们七人的被褥比较薄，不过也没人叫苦，大家挤在一起，还在小声说话，讨论今天的义诊趣事。
常青山照顾着小少爷，怕和别人挤着他不适应，于是将他安排在了最里面，自己在他旁边。
小声询问:“冷吗？”
寺庙不怎么防风，小少爷半张脸埋在被子下，只露出鼻子孔上边脸呼吸，闻言，抬起眼皮看着他，也小声说:“还好。”
还好？
小少爷和他中间留着一道缝，有冷风吹进去，甚至月光下，依稀可见小少爷脸冻得发红。
常青山伸出手，不客气地直接触碰上他的脸，被冰得一个激灵，然后大手一卷，就把小少爷卷到他怀里，紧紧贴着，被子也盖牢盖密了。
杨小安:！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常青山。
常青山用手捂住他眼睛，轻声说:“保护小少爷是我的职责。”
“这和我冷不冷有什么关系？”杨小安贴着他的胸膛，并没有挣扎，温暖的体温传递，随着常青山说话，其胸腔甚至还在震动，还隐约可以听见心跳声，莫名有些催眠，脑子里飘飞的思绪沉稳下来。毕竟也是真冷，他不想伸出手将某人捂着他眼睛的手拉下来，就在那暖烘烘的手心里闭上了眼睛。
“当然是保护小少爷不生病，健康快乐。”
杨小安闷闷地说:“你真会说话。”
常青山:“……你也挺会夸。”不过莫名不像是夸奖他。
“对了，常青山。”杨小安忽然说。
“怎么了，会夸人的小少爷？”常青山回。
“……”杨小安先是沉默了，就当常青山忍不住要问时，他开口了，“你是怎么明白什么是你该做的事？嗯……就是，你是为什么会那么坚定……就是你好像很有你的目标……就是……你能懂吗？”
少年迟疑不定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茫，与羡慕。
常青山先是说:“我懂。”
然后边想边说，说的有些慢，但一言一字都很清楚:“我初来到这儿的时候，也是很迷茫的。”穿越而来，一身毒瘾，糟糕的家庭。
“可是，我看见了这个世界，明白了: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规则腐朽，百废待兴，但能从那奔走的人群中看到奋斗的人。
“我想尽我所能，改变这个时代，让它变好。我觉得我来到这儿，便是很浪漫的事，我体验、经历、以及参与这个时代。”
杨小安半懂不懂，只是听着他胸腔快速跳动的心脏，那热烈的体温和思想似乎也传递了过来，他终于还是在心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喃喃道:“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的文章。”
常青山听出了他的困意，说:“晚安。”
“嗯，晚安。”
怀中的少年将头完全埋在他的胸口，不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甚至无意识地更加贴近他，挤得他不得用两只手把少年抱住，维持自身的稳定，不挤到他身后的旁人。
常青山莫名有些不自在，全身都僵直不敢动了，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在月下无奈地笑了一下，也闭眼，将头抵在了少年的头顶。
心里由着今天和少年的谈话，有了更深的想法:
他得除了新笔名外，再创个笔名，这次他要写个真正的全部受众的文。
黄金台的文章虽然已经被很多人喜欢，但还不够，他还是用了本时代的文风，有些文绉绉，故事情节也不够接地气，学生、文人或许喜欢，但更多的普通人却不是受众。
这次他得把自己好好藏起来，他要用白话文，写一个从现代穿越到架空古代，然后谋反的文——一个纯爽文，且剧情丰富，接地气。他会在里面给人们未来的希望，给更多人科普，以及给未来那个组织一个指引，里面会藏着一抹红色。
这文将会越写越危险，他得藏好自己。
……
常青山再一睁眼，就感受到了热烈的视线，随着望过去。
周宁兰正复杂地看着他:“你们关系……不错哈。”
常青山还有有些蒙，下一秒就感受到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呼吸，僵住。原来他俩拥抱了一晚上，杨小安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脖颈处，正埋着睡得还挺香，双手可能夜晚冷，已然穿过他衣服，紧抱着他的胸腹取暖。然而被子下他的一只手搂着杨小安的腰，另一手竟然被杨小安夹在大腿中间，捏着软软的腿肉。
过分暧昧了。
常青山猛地抽回手，想坐了起来。可是牢牢挂在他身上的杨小安，让他不好轻举乱动。
可能他抽手的动作太大，杨小安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然后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和他对视，“早，青山。”
温热的呼吸洒向的部位酥酥麻麻，红了一片，常青山红着脖颈:“早……”
然后思绪回笼，记起来现在还在义诊，杨小安也就放弃了懒床的想法，很自然地抽手，坐起来看了眼寺庙里面，发现好像就他俩起的最迟，注意到似乎来叫他们起床的周宁兰，不好意思道:“早啊，周姐姐。”
周宁兰摆摆手，“没事的，病人们来得很早，我们就都起来了。你们多睡儿没事的，也没睡多久，快来吃早饭吧。”
天也不过才微亮，吃过早饭后，常青山和杨小安开始帮着他们打杂。可是注意到杨小安总是会看向门口，出神片刻，似乎有心事。
在一个比较空闲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
常青山忍不住问:“怎么了？”
……
名字？
他们问我名字？
少女永远冷漠的双眸忽然呆滞，明明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对于她却似乎是一个未解的难题。
名字，是称呼人的，是那个人的最本质的特点，还有个说法，是少女在弟弟出生时，偷听到的。
名字，是一个人最早的护身符，是爹娘的希望的寄托。
她没有名字，住在猪圈里，没人在意，不被希望。
所以，她保持沉默，只用着那双冷漠的眼神看着那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人。
那两个人是真的很莫名其妙，竟然和她那爹娘商量，想要买走她，他们是想要害她吗？像那些人一样用石头砸她？还是用拳脚打她？
或者，像幼时那样想淹死她？饿死她？
不过她命大，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杀死她。
两个人中的较高的那个人在她爹娘交谈，她爹娘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她，眼眸里是算计和嫌恶。
她冷漠着看着。
同时她也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的视线，那个人的视线很奇怪，是她没经历过的，所以她判断不出那是什么情感。
那个矮一点的，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深切切地偷看她。
不过一会儿，似乎谈合适了，她的爹娘走了过来，拉着她脖子上的绳子，将她的绳头递给了他们。
她被卖了。她没什么感情波动。
那段绳子他们没接，那个矮的家伙却突然凑过来，依旧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她下意识想躲，然后想到那些打骂，又僵在了原地。
没想到，那双干净温暖的手没有掐住她的脖子，反而落在了她脖子上勒紧的绳子上，轻轻地给她解开了，那个困了她十三年的绳子就这样落在了地上。
她忽然闻到了，来自于她身上源源不断恶臭味中，涌入了一道清香，很好闻。
也听到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不太会取名，等我回去查查，一定给你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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