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十八章抓得舒服吗？

沈闻非觉得梁兆舟在躲着自己。

比如，这一周的表演，他都没在台下看见过梁兆舟的身影。沈闻非铁了心今晚要抓人。但当他真伸手抓住梁兆舟时，沈闻非却有些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

梁兆舟的神情还挺自然，至少沈闻非是这么觉得。

梁兆舟问：“怎么了沈老师。”

沈闻非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第一次有了由着性子做事是件毫无益处的事的念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问：“你感冒好了吗？”

上次碰面，梁兆舟解释过自己戴口罩是因为感冒。

“好了。”梁兆舟也反问道，“你家燃气修好了没？”

“修好了。”提到这个，沈闻非就想起那晚自以为是的试探，不自然地收回手，“是我操作有误。诶，我听火火说你们还没晚饭，请你去天天……”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两声，是沈母。沈闻非打了个手势，去一边接电话。

“喂。”沈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沈闻非的心也跟着提了提。

沈母：“儿子啊。你来趟医院。”

“医院？”沈闻非现在听到这两字就心慌，对着梁兆舟指指门口，抬腿往外跑，“是我爸怎么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沈母赶忙喊道：“你别急你别急，高血压头晕而已，人没事，现在已经在医院输液了，我就是让你回去拿点东西过来。哎哟，你别跑喂。待会摔个狗啃泥。”

沈教授一向身体倍儿棒，从沈闻非打嗝那会开始到现在每天坚持做广播体操。从第一套到第九套招式早已倒背如流，沈母做饭口味又偏清淡，这几年体检报告都没有三高趋势。

沈闻非有些心急，拿着车钥匙按了几下也没看见自己的车亮灯，这才想起因为今晚客人多，自己来的时候车位已经快停满了，他就把车停到了旧小区那边。

就在他要往旧小区那边跑的时，手腕被人拽了一下，沈闻非下意识想甩开，整个手掌却被完全包裹起来。

沈闻非回头，对上梁兆舟的视线，心里的焦躁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猛地松出一口气。

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梁兆舟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拉着沈闻非往自己车那边走：“去哪？我送你。”

“教职工小区。”沈闻非说着上了副驾驶，冲着电话那边问道，“医生怎么说？怎么会高血压，原来体检没这毛病啊，只有高血压吗，其他没问题吗？”

沈母啧了一声：“跟你说小毛病，你搞得我都跟着你急了。我俩在家看电视他说头晕，我陪他去社区医院，人医生一测，嘿，高血压，就让我们来市医院看。就因为原来没有这毛病，医生才让住两天院观察观察。没啥大事，你搞那么紧张干什么。”

沈闻非还是有些不放心，沈母懒得跟他废话，让沈教授和他说了会话，沈闻非这才放心下来。

挂了电话，同时松开左手一直拉着的东西。

沈闻非身子猛地一僵，毛都跟着来立了起来。

他！刚！才！一！直！抓！着！梁！兆！舟！的！手！

梁兆舟神色平静地活动一下被沈闻非抓疼的手腕，平静道：“叔叔怎么样？”

“高血压。”沈闻非说，“住院。那什么……麻烦你了啊，你把我送小区就赶紧忙你的事去，我等会儿自己打出去医院就行，麻烦了。”

梁兆舟笑笑：“不麻烦，你打车还得等。我一脚油门就给你送过去了。”

这话可太在点子上了，沈闻非现在就是赶时间，刚想答应，就听梁兆舟继续道：“一直拉着我手不放都比这脚油门麻烦我。”

沈闻非偏开头，和玻璃上脸红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人在尴尬的时候就爱给自己找事干，看着绿化带里的花草都能看出美来。

梁兆舟不说话，摆明儿了就是等他接话。

沈闻非咽了几口唾沫，继续偏着头，艰难道：“我……没影响你开车吧。”

“这倒没。”梁兆舟说，“我一用右手你就给我松开了，换完挡就又重新给我抓上了，收放挺自如的。”

沈闻非额角抽了抽。

梁兆舟目视前方，只用余光扫了沈闻非几眼：“不紧张了？”

更紧张了。

沈闻非没敢这么回答，闷着声音道：“你这缓解人紧张的方法还挺特别。”

梁兆舟笑笑：“车上有柠檬糖，你想吃就自己拿。”

“哦。”沈闻非知道他是在岔开话题，跟着话头撕开颗糖丢进嘴里。

被酸劲一刺激，他那长得足以围着太阳系绕两圈的反射弧，终于把拉着梁兆舟手的感觉传导进大脑里。

对方手掌比自己大一点，干燥且暖和，捏着挺有安全感。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出了一手心的汗是不是都擦他手上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手心的汗擦自己手上了。

沈闻非偏头瞪着梁兆舟，在内心咆哮道：

刚才明明是你先拉我手的！

沈教授正在挂水，沈闻非把沈母要的东西放在桌上，围着沈教授问了一堆哪里不好哪里不舒服怎么会高血压的问题。

在知道沈教授今晚喝了二两小酒后，跟找着个骂人的机会一样，嘀嘀咕咕一顿输出，最后下了通牒：“你那些酒给我该送人送人，该丢的丢了，别给我喝了。”

“诶。”沈教授不服，“我一年到头才喝几次，也就今晚菜好我喝两口，这是个概率事件，你别什么事都赖酒上。”

“嘿。”沈母抬手隔着被子在沈教授腿上抽了一下，“我平时缺你吃了还是平时是给你吃猪食！”

话题偏得莫名其妙，沈闻非也说累了，站在一边叹了口气。梁兆舟适时递过来一张纸：“终于说累了？”

“可不。说得我都口渴……”沈闻非擦汗的动作一顿，想起自己还没跟父母介绍梁兆舟，刚要开口就听沈母说：“诶呦，终于想起来介绍朋友啦？人都自己介绍完了，哪还需要你。”

“是吗？”沈闻非把目光移到梁兆舟身上，像是确定。

“是。”梁兆舟点头，“在你口头输出的时候。”

“诶。”沈母嫌弃看了眼沈闻非，“真是脑子缺根筋儿，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传奇。”

几人在病房里又说了会儿话，确定待会让梁兆舟给沈母送回家，沈闻非留下来陪床。

高血压这病，一患上后半辈子差不多都得吃药了。两人去护士长和医生办公室办理好各种手续，在病房外坐下。

梁兆舟说：“你可以给叔叔办理个慢性病卡，报销挺高的。”

沈闻非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这话跟赶着去认领“缺根筋”这个称号似的。梁兆舟的母亲在医院躺了十年，朋友白司逞又是医生，对于梁兆舟来说知道这些信息可不就是易如反掌。

梁兆舟笑笑：“白司逞说的。需要给你放个假吗？来医院照顾你父亲。”

沈闻非摇头：“不用。我入职两个多月了正经就没上过几次班。再请假搞得多像走后门的啊。”

梁兆舟也没坚持：“行，就看你最近挺忙的。黑眼圈儿都出来了。”

“这周事是有点忙。”沈闻非说着举起手机，亮出一个烧烤摊的名字，把从店里跑出来前说的话补充完，“我听火火说你们没吃晚饭，请你吃烧烤，去吗？”

梁兆舟今天下午在统计新茶到货程度，确实还没来得及吃饭。点头道：“走吧。”

这家烧烤摊没有天天高考那么花里胡哨的名字，但人还挺多，味道也不错。

沈闻非吃了口肉：“要说刷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存在。同样的评分，上次我俩去吃那家就没这家好吃。”

梁兆舟知道他是在说那家死贵的饭店，点头道：“那家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沈闻非放下签子：“今晚你真没事吗？你要是忙就别送我妈回去了，让她打个车就行。”

“没事，再说我从这过去也顺路。”梁兆舟回答。

语闭，两人间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

沈闻非一向觉得和梁兆舟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哪怕不说话，就这么干愣着都不会尴尬难受。

可他现在就还挺尴尬难受的。

沈闻非想问的挺多的，比如那句“泡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又或者那个冤大头房东究竟是不是梁兆舟。

他做事一向果断，果断选择答案，果断往前走，撞死也行，回头也行。就跟站十字路口似的，管你是瞎了还是残了都的走，总不能站在路口等车来撞死你。

但这次他不敢。

脚底下的根本不是十字路口，是停尸房，别说逃，腿都是软的。

沈闻非是个不会藏情绪的，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写在脸上。小时候参加比赛，还因为赢了后没藏住脸上的开心，把手下败将又气哭了一遍。

比如现在，他脸上就写着两个大字“纠结”。

梁兆舟喝了口水：“我明天要去出差。”

沈闻非猛地抬起头：“嗯？明天？这么着急？”

“是。看春茶的尾巴。”梁兆舟说。

“你自己去吗？”沈闻非问。

“吉成跟我一起。这次我们打算坐高铁，到地方租辆车就行。”梁兆舟说。

“那……你们哪天走啊？”

这个问题梁兆舟一开始就回答了，但沈闻非没注意听。

“明天。”梁兆舟重复解释一遍，“本来想再过几天，可时间安排不开。”

沈闻非点点头，用力咬了口肉。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因为可以分开一段时间而舒出口气，可一想到好容易抓到的人又要分开，又觉得很失落。

时间已经挺晚，回病房后梁兆舟便带着沈母先走了。

沈闻非确实是家里宝贝儿子。

沈母能从沈闻非第一次去幼儿园开开心心，第二天问“昨天不是去过幼儿园了吗，为什么今天要去”，聊到沈闻非第一次登上市舞台|||独奏是哪年哪月。甚至还抽空关心了梁兆舟的后脑勺有没有缺个口。

梁兆舟回到家，习惯性地走到阳台上往斜下方望了望，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沈闻非家的阳台一角。他之所以知道沈闻非最近忙，就是因为发现他家的灯每天都亮到半夜。

今天沈闻非在医院，家里自然是关着灯的。

梁兆舟抬手在桌上摸了摸，没摸到烟盒。

前久抽烟太猛，为了戒烟，家里所有烟都被他自己收了起来，独留一包在身上，算是这一周的量。

今天周三，烟盒难得还是满的。梁兆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满脑子都是沈闻非一家的相处画面。

比起羡慕，恐慌更多。

送沈母回家的路上，沈母跟他侧面打听过沈闻非有没有谈恋爱。从那会开始心脏就咯噔到了现在。

沈闻非没谈过恋爱，也没往这方面想过，更不可能和自己父母谈论这种话题。

梁兆舟有些后悔。对沈闻非而言他的做法是否有些太过极端。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从有沈闻非的环境里逃几天，等他，也等沈闻非想明白。这是他一贯处理事情的办法。

但是沈闻非呢，沈闻非要怎么办，沈闻非会想些什么，沈闻非如果想不明白或者开始钻牛角尖怎么办，沈闻非要是……

嘴角的伤外表已经看不出来，只有按上去的时候才会疼。但烟灰掉下去这一下，梁兆舟还是忍不住龇了龇牙。

手机响了一声，是沈闻非发来问他有没有到家的消息。

梁兆舟回了个到了，那边很快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梁兆舟把烟头按灭，按下接听键。

“你在抽烟啊？”沈闻非问。

“嗯？”梁兆舟确定自己是按了烟才接的电话。

“烟都没散开呢。”沈闻非笑道，“梁老板，你今晚智商有点不在线啊。”镜头一转，照在一件大衣上。沈闻非继续说，“你的外套落病房了。我明天给你送店里去？”

被这么一提醒，梁兆舟发现自己确实没穿外套，怪不得沈母刚在车上一直问自己冷不冷。梁兆舟笑笑：“我明早来接你，你到时候拿给我吧。”

“你来接我？来医院？”沈闻非问。

“是啊。你不是没开车吗？”梁兆舟反问，“还是说你明天有事？”

“没有。”沈闻非摆手，“会不会有点麻烦？你不是准备出差吗？”

梁兆舟笑笑：“接你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正说着，一个小护士进了沈教授的病房，沈闻非要挂电话，就听耳机里梁兆舟的语速加快了些，喊了一声：“沈老师。”

“嗯。”沈闻非重新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下意识接了一句，“不要挂电话？”

梁兆舟没否认，也没点头。沈闻非也没给他回应的机会，说完这话直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进了病房。

沈闻非没挂电话，但因为手机一直塞在口袋里，沈闻非便把摄像头关了改成语音通话。

小护士来给沈教授量了血压，血压正常。

梁兆舟给自己倒了杯低度数的红酒。

沈闻非去租了张行军床，又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梁兆舟拿了叠资料开始看。

沈闻非睡不着，去护士站借了纸笔。

他最近确实挺忙，《名垂》的曲子一直缺点感觉，给梁兆舟那首歌也没修改好。

耳机那边偶尔传来的纸页摩擦声跟小猫爪子似的在梁兆舟心间一下下挠着。梁兆舟起身往窗外看了看，今晚星星很多，明天应该是个晴天：“沈老师，你想看星星吗？”

“嗯？”因为在医院，沈闻非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兴奋，“去哪看？”

果然，钓小猫需要猫条，钓沈老师需要美景。

“我家。在阳台上给你放一个天文望远镜。”梁兆舟说，“会很好看。”

“好。”沈闻非点头，“明早见。”

“明早见。”

两个别扭精，给他们扭一会吧，扭会就扭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