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当下商业文化荼毒，沈闻非觉得“三俩”这名儿算不得多文艺。像那种本来给自己定位贼拉高端牛逼上档次，带着要颠覆社会审美结果就是乱把一些毫无关联的装修元素融合在一块，让人在门口坐着抽完两包烟也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店。
但并没有。
三俩就是个茶馆。
是个高端牛逼上档次，你站门口就知道是喝茶的店。
两层四合院里，望眼皆是木质结构和玻璃，颜色并不沉闷，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柔雅之意，正中的池塘被廊桥横向分为两部分，左右两角各有一小亭，可惜的是天冷，池里并无花草。且因为休假，屋里都拉着帘子，看不见里屋的模样。
正惋惜时，各屋的帘子同时升起。
沈闻非惊讶回头，见梁兆舟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在按。
是他土狗了。
居然没想到全屋智能。
梁兆舟放下帘子的控制器，又从桌上翻出另一个遥控器，“嘀”一下把一楼走廊的灯全部打开。
梁兆舟问：“沈老师要参观一下吗？”
“当然，”沈闻非对这茶馆很有兴趣，“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个导游。”
导游·梁立马上线。
一路走梁兆舟一路用遥控器开着灯，搞得沈闻非都有了自己马上要登基称王的错觉。
进门左侧是工作间，上下折叠窗设计，窗户下贴墙便是灶台，火炉足有三四十个，比起现代化的烧水器和烧水壶，这也不乏有趣。
见沈闻非对此很感兴趣，梁兆舟解释道：“这茶馆最开始我爷爷开的，所以店里有挺多几十年的老物件。”
沈闻非了然点头：“那我俩是不是得尊称人家一声叔叔或者爷爷啊？”
他这话把两人都给逗乐了。
东南角有一处圆门，通往后院，是梁兆舟和员工的办公室和储藏室。除操作间外，另外三方都是连接在一起的。
梁兆舟在设计上的确花费了很多心思。
就说散座。
一类桌椅不同于普通的、按照某种顺序排列。乍看会觉得只是是随意摆摆，但当你任意坐在一张桌旁就会发现周围的屏风和盆景会遮蔽其他桌所有角度可能投来的视线。
**性不用多说。
另一类三座区就是很传统的方桌竹凳。靠墙有一地台，供给茶艺和演奏用。
沈闻非快走几步上前：“店里还有特邀演奏？”
“是。古琴演奏。”梁兆舟说着放下登基神器，“沈老师想喝什么茶？”
茶馆大年初三就要开业，找特邀演奏老师这事火烧眉毛。但梁兆舟不想在当下这样和小艺术家单独相处的时间里聊这个话题。
沈闻非拨动一下琴弦：“其实我不懂茶，梁老板推荐一下？”
这话真不是谦虚。沈闻非对茶的了解仅限于绿茶红茶，哦，还有个康师傅冰红茶。
梁兆舟想想：“最近来了批绿茶，味道不错，可以试试。”
沈闻非同意后梁兆舟便去操作间取茶。回来时，就见沈闻非正坐在地台上弹古琴。
梁兆舟打开地暖，把茶具放到茶艺桌上：“说来惭愧，我并未学过茶艺。”
沈闻非笑道：“巧了，我也不精通古琴。咱俩组团出道吧，就叫‘半吊子’吧。”
等沈闻非一首略显磕绊地弹完，梁兆舟把茶杯递过去。
梁兆舟问：“沈老师还学过古琴？”
“很小的时候学过一点。”沈闻非回答道，“古琴和古筝还是有些相似点，勉强能上手。”
“那最后怎么选了古筝？”梁兆舟问。
沈闻非握着茶杯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点了几下，眼神有些微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知道弹古琴是不戴甲片的吧。”
“知道。”梁兆舟说。
“所以我怕疼啊 。”沈闻非给自己说笑了，“小时候学古琴只当是玩儿，结果老师一直说我弹琴声音太小，我就得特别用力去弹。每次上完课回家手指头都是红的。真的，当时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噩梦。”
梁兆舟想象一下一个小朋友抬着十根红彤彤的手指跟妈妈哭，弯了弯唇。
“我后来学古筝后每次不想练琴，我妈就威胁我‘不学古筝你要学古琴吗？’”沈闻非说，“真的，我每次听到这话就跟其他小孩听见‘不吃饭打死你’效果一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盯着我妈有没有打电话给古琴老师。”
“这事给我保密啊。”沈闻非抬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嘘的手势，恶狠狠道，“不然……”
沈闻非本来想说“不然揍你”，突然想到面前这人是heishehui头头儿。
嚯。
这事精彩了。
“不然什么？”梁兆舟偏头看他，明显是故意这么问的。
沈闻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祝他生意不新隆。
梁兆舟轻笑一声，给他茶杯子里添了些茶：“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沈闻非问。
“这得好好想想。”梁兆舟说，“毕竟是沈老师的大秘密，得好好想想。”
沈闻非无奈：“你礼貌吗？”
“碰！”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烟花声。
沈闻非这才想起他刚才买的仙女棒还是仙子棒的，急忙拎着带子往院子走。
从盒里拿出那根还没圆珠笔粗的东西，沈闻非愣了愣，又看向旁边明显在憋笑的梁兆舟：“你知道这玩意是这个样啊？”
梁兆舟彻底没忍住笑出声。
“你还笑，“沈闻非把那东西往梁兆舟身前递过去，“你知道一盒有这么多你不提醒我？”
梁兆舟：“这不怕你输吗？”
但凡梁兆舟出声提醒，沈闻非最后那一句“我是小学老师”肯定唬不住那小孩。
“啧。还真是”沈闻非叹了口气，“有打火机吗？”
“有。”梁兆舟说着外套口袋里翻出一个打火机递给沈闻非。
沈闻非给仙女棒点上火，小星星一样的东西顿时炸了开来。
“哦～”没见识的沈老师惊叹一声，“还挺好玩儿。你也玩玩。”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几盒递给梁兆舟。
梁兆舟挑了挑眉，接过沈闻非递来的几盒仙女棒。
说实话，上次见到的玩儿仙女棒的人还是小区里某大娘的小孙女，当时火火好奇要玩，被女孩拒绝了“你都不是仙女玩儿什么仙女棒？”
梁兆舟着实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个当仙女的机会。
去年开始，辞林市的禁言令放开了些，规定在除夕新年等这些大型节日或纪念日是可以燃放烟花的。从天色暗下来到凌晨一点耳边的嘭嘭声就没停过。
不知道地球妈妈会不会觉得人类在弑母。
梁兆舟拉来两个草垫，两人席地而坐，慢慢燃着手里的仙女棒。两人渐渐掌握了技巧，在上一根仙女棒即将燃尽时把新一根的头头儿凑上去，就能解放打火机了。
良久，沈闻非忽然问了一句：“老实说，这玩意是不是女孩子更喜欢玩啊？”
“嗯？”梁兆舟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就很浪漫啊。”沈闻非把地上一堆铁丝和碳化物收拾成一堆丢进袋子里，“你想，你放一个大烟花，喏，就像天上那样的，就感觉很热情很奔放，就像……”沈闻非整理废弃物的手顿了顿，“就像望禾湾的篝火。但这个就不一样，就感觉比较私密，跟在家里点了个小蜡烛一样。”
就像……把天上的烟花藏在手心里给喜欢的人看的那种感觉。
这句有点太矫情了。沈闻非没说。
停了一下，沈闻非又补充道：“不是性别歧视啊，主要是大多数男的，包括我自己都没有这种非常细腻的浪漫。”
非常细腻的浪漫？
这回轮到梁兆舟土狗了。
这词儿有点太过先进，梁兆舟还真就没能理解。
“那沈老师喜欢哪种？”梁兆舟偏头问。
“我？”沈闻非撑着膝盖慢慢活动着坐麻的腿，片刻后笑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这种回答很沈老师。
梁兆舟只是点点头，帮着整理地上的纸盒铁丝。仙女棒还剩下十来盒。
沈闻非说：“留着吧。店里有小朋友来可以玩。”
“沈老师这算在帮我招揽生意吗？”梁兆舟问道。
沈闻非抬抬眉毛，朝梁兆舟伸手：“算，当然算。所以梁老板是不是得给我付点工资。”
梁兆舟拖长调子：“哦？沈老师是不是忘了要我帮你保守秘密来着？”
沈闻非迅速收回手：“一换一，扯平了。”
梁兆舟却不同意：“这不行。出点钱和被曝光黑历史好像后者更严重些吧。”
“万恶的资本家。”
说着，沈闻非毫无征兆地往梁兆舟这边偏过身子。两人一个撑着膝盖，一个坐在地上。突然的四目相对间，梁兆舟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上下嘴唇跟被粘起来了一样，好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沈闻非的表情和刚才说“我是语文老师，别让我遇到你”时一模一样，微眯着眼睛，像是装了一肚子坏水儿的精明狐狸。
当然，如果嘴角忍住没有弯上勾，就更像了。
沈闻非：“知道世界上最伟大的商战是什么？”
梁兆舟感觉自己被刚才那口唾沫呛的别说不会喘气，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怔然开口道：“……什么？”
“用热水浇死对方的发财树。”沈闻非危险眯眼，“梁老板。你最好提升一下安保级别，别让我溜进来浇死你接待室那两棵发财树。”
空气安静片秒。梁兆舟撑地的手往后移动半尺，整个人往后靠了些，动作闲散姿势随意，不动声拉开两人见的距离。
不同于沈闻非那种逗小孩的表情梁兆舟眼底是真正的引诱和威胁，还没开口，就已经掌握了这场以威胁彼此为目的的谈判主权。
梁兆舟：“不用偷偷溜进来。要是沈老师开心呢，接待室的发财树任你浇。”
果然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
这回轮到沈闻非说不出话。片刻，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偏头咳嗽一声：“你赢了。”
把人带出来玩儿，自然也得给人送回去。
沈闻非和门卫大爷打了招呼，大爷给梁兆舟的车放进了小区。
“梁老板晚安。”沈闻非说着下了车。
梁兆舟摆摆手：“沈老师晚安。”
道别结束。梁兆舟掉头要出去，就在要打最后一把方向盘时，却听窗玻璃被敲了两下。
梁兆舟打开窗户：“沈老师？”
沈闻非肤色白，才被风吹了不到一分钟，双颊上就染上些红意，说出的话和嘴里冒出的白气一同飘进车里。
沈闻非：“保密条件你还没说。”
梁兆舟眉梢轻轻挑了一下，食指顺道也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
他说这话时自己都没当回事。
小艺术家还是个道德小模范啊。
梁兆舟心情更好了，狡黠道：“条件任由我提？”
沈闻非眯眼：“我觉得梁老板是个很，有，道，德，的人。”
梁兆舟只是偏头笑笑，没承认。装作蹙眉思量片刻后，梁兆舟开口道：“沈老师。我想要一场单人演奏？”
“单人演奏？”沈闻非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条件，虽然，他也没想过梁兆舟究竟会提出个什么条件。只是刚下车后突然想起这事，脑子被老北风吹糊涂一般很认真地返回来询问这么个明显是用来逗乐子的事。
又确认道，“古筝？”
“如果沈老师还有其他才艺我会更开心。”梁兆舟说。
“那你还是别不太开心了。”沈闻非说，“还有。我的报酬呢？你的军师是不是也可以要个报酬？”
“你想要什么？”梁兆舟顿了顿，末了加上个新称呼，“道德小模范？”
沈闻非蹙眉。
就他这种和别人抢座位，威胁小姑娘的人哪来的道德。这名儿光听他都骚的慌。
沈闻非：“我要吃顿……喝顿霸王餐。”
“好。”梁兆舟答应得很爽快，“期待沈老师的演出。”
沈闻非也回道：“期待梁老板的服务。”
车驶离小区，行驶速度直逼最高时速，终于在红灯下刹停。
“艹。”
梁兆舟难得骂了句脏话。
今晚的小艺术家，有点犯规。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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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夜游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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