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我可以换个系统吗？

那个人面上和蔼，却一脸病态，躺在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

床边坐着一个五六岁大大孩子，趴在那人的腿上：“妈妈，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妈……妈！江墨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待完全看清床上那位的脸后，心口又是一记重击。

她笑着道：“好啊，小缙长大了，也会给妈妈讲故事了。”

那孩子就咿咿呀呀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很快乐，很快乐的孩子，他有爸爸妈妈，对他很好。”

“有一天爸爸妈妈带他去放风筝，风筝却飞走了。”

五六岁的孩子讲故事，句子都颠三倒四的，妇女却笑眯眯的，耐心地听着。

“爸爸说，我帮你把风筝找回来吧。”

“小男孩很高兴，坐在草地上等着爸爸回来。”

那妇女却变了脸色，颤抖着将手放在小男孩的头上。

孩子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爸爸回来……”

“小缙……”

“妈妈，我想爸爸了，他去哪里了啊……”

江墨青忽地闭上眼睛，眼角湿湿的。

假的，都是假的。

他分明记得当初他讲的不是这个故事。

明明是一个很温馨，很温馨的故事啊……

是白雪公主？大灰狼？简爱？他记不清了，但他分明记得他的妈妈笑得很幸福。

江墨青撩开衣摆，跪在床前，和小男孩持平，低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道：“好想再吃一次你爸爸做的饭啊。”

小江缙擦了一把眼泪道：“妈妈想吃什么？”

“我想吃……”

“墨青？墨青？”

迷迷糊糊地，江墨青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但他跪在地上，腿脚就像被人控制了，无法动弹。

“墨青？”有人喊了一声，随即被握住手腕。

那手指修长，江墨青总觉得还有一节指骨没有抓住手腕。

还有些冰冷，像刚在水里泡过似的。

哦，是昱杭……

他张嘴，刚呜咽两声，就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

恍惚地，江墨青睁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

做梦的时间可能并不长，还被人打断，但忽如其来的记忆让江墨青心里沉郁郁的。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都是梦，你……不要哭。”

江墨青掀开眼皮，嘴唇微张着：“昱杭……”

“嗯，我在。”

“我梦到我妈了。”

“……”

“就我妈去世的那天，你知道吗？我妈她……”江墨青顿了一下，将身子蜷在一起：“算了，你知道什么……”

昱杭沉默着，坐在江墨青身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看看你。”

“为什么要看我，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居然还委屈起来了。

昱杭：“……”谁说我要看你睡觉的？

他竟然叹了口气。

江墨青转过头，疑惑地眨眨眼。

“我看到你的梦了。”看到你在梦里哭了。

“……”什么鬼！原来梦也能看见吗？

“你小时候挺丑的。”

“……？”

“还瘦，一点肉都没有。”

“滚。”

昱杭面无表情地道：“可以，但总部不支持中途退货。”

江墨青瞬间耷拉着眼皮：“那我可以申请换系统吗？”

“不行。”

“我想要一个不会坑人，不会怼人的系统。”

“没有。”

江墨青痛苦地扶额：“我想要一个不会读心术的系统总行吧。”

昱杭：“……不管你换个什么系统他都可以和你进行心理交流，不然还能让你们光明正大地说话吗？”

江墨青轻轻哼了一声：好像也对。

但是……江墨青偷偷用被子捂住了脸：太特么丢人了吧！！！

要知道七岁以后他就再也没哭过了，现在不仅哭了，还被人看到了……

他把头包的严严实实，但外面的笑声还是结结实实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噗……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江墨青：“……”笑个毛。

一束光亮顺着被子的缝隙挤进来，夹杂着昱杭的声音：“干嘛要躲？”

“看着你烦。”

昱杭的声音近了一点：“为什么嫌我烦？”

“……”他幽幽探出头，露出两个哀怨的眼睛：“你到底是不是系统？”

昱杭拍拍自己的胸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他把被子拉下来，认真打量着江墨青：“还想哭吗？”

“……”江墨青摇摇头，长舒口气。

“唔，那就好。”昱杭拍拍衣服，站起身道：“我走了。”

江墨青没有拒绝，听见门框“吱嘎”响动。

静默片刻，他也起身走出房间。

院中的枫叶似火，比巴掌大。

他坐在树下，一条腿曲着，长发泼墨地靠在树干上。

江墨青依稀记得，当初的枫叶，似乎也和现在的一样好看。

如阳似火，火红，热情，绚烂。

可是，除了枫叶，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干涸的地表，发黑发臭的水沟令人作呕，还有被烈日灼烧得，渗着沥青气味的柏油马路。

啊，他想起来了，他妈妈当初想要的，是一碗面啊。

“好想再吃一碗你爸爸煮的面啊……”

为了这句话，江墨青跑遍了几乎整个镇子。

“叔叔，可以给我做一碗面吗？”他拉住一个人。

“滚滚滚！哪来的小屁孩。”

“……”江缙一家是因为工作原因搬迁过来的，大环境并不好，街上的酒鬼莽夫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频繁。

放在平时，江缙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咬。

但他还是出去了，拉住一个人：“能帮我做一碗面吗？一小碗就好了。”

他笑得天真烂漫，生怕又被人拒绝。

“这谁家的小孩！快走快走！”

“……”

能帮我做一碗面吗？

江缙蹲在镇子口，看到人就跑过去问。

最后，没人理他了，他也不笑了，只呆呆地蹲在墙角，没有表情，呆的都不像个人。

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敢动，一动就双腿发麻，两条腿像被截肢一样。

江缙终于哭了，但他没有大哭，也没有哀嚎，只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过，静静的，悄无声息的，却那样无助，那样无助……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做饭的人了。

那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三年前不知哪里得了机缘发了大财，去城里生活，嫌弃老人太累赘，就把他扔在这里成了空巢老人。

江缙连连鞠躬道谢，老人扶着他道：“我的儿子要是能像你一样……或者啥时候能回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他不敢耽误，端着那碗来之不易的面，小心翼翼地跑回了家。

可是，“啪！”地一声，在江缙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碗碎了。

他停在门口，眼睛眨呀眨，对方的眼睛还是闭着。

江缙朝床边走去，一步，两步。

“妈妈。”

对方不答。

“你睡着了吗？”

“……”

江缙感觉那样不安，像浪潮倏忽拍打过，又缓缓退潮。

“我把面打翻了……我明天去找爷爷，再做一碗吧。”

“但是你明天睡醒了要起来，好不好？”

他爬到床上，躺在妇人身旁，异常平静。

他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心潮毫无波澜，面色平静的不像活人，就好像真的只是陪她睡一觉而已。

他躺着，直到胳膊发麻，星河涌起。

“妈妈……”

忽地，一片枫叶从窗外飘进来，正正落在妇人的脸上。

枫叶殷红似火，妇人面色苍白。

江缙伸出小手，把那片枫叶取下来拿在手中，握成拳头的手可以被完完全全地包裹。

他愣愣的捻着枫叶，一言不发地看着。

“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

江缙用双手缠住妇人的腰，手里还攥着那片枫叶。

“看那天边的云啊，架起一抹彩虹，撑着小娃娃到天边啊，摘云朵……”江缙哼唱着，咿咿呀呀，声音软糯甜嫩，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过去的每个夜晚……

他这样唱着，直到星辰渐落，直到晨曦升起……江缙终于哭出来了，嘶吼着，怒斥着，眼泪哗哗流下，他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哭到浑身发麻，眼睛红肿地睁不开。

约莫是哭得太大声，也可能是被神明怜惜，中午时，有人路过他们家，发现了江缙和江缙身旁的尸体。

有人不知道叫了些什么人，拖着妇人往门外走，江缙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抱着妇人的尸体不肯撒手，软嫩的双手扣着门框，划出几道不清晰的血迹。

他忽然想起来，父亲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被人这样拖出去的，他妈妈也曾这样扣着门框，怕被人带走。

他不敢松手，他知道自己一松手就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可小孩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那些大人，没过多久他就体力透支，被人抓着紧紧箍在怀里，任由他挣扎。

“妈妈——”他嘶吼一声，又蓦地软了下去，像被抽干浑身力气，瘫软无力。

他那时候那么绝望又无助，只能看着尸体被人抬走，转过拐角，甚至不能亲自送送。

嗷，他又想起来，父亲和母亲好像是死在同一天的。

江墨青用胳膊捂住脸，深深喘息着。

明明他已经不会疼了，明明他已经忘了，他可以接受了。

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分明是把这件事潜藏在心底，没有挖掘，没有面对过罢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