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凉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
叶飒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她第一次觉得常年下雨,阴冷潮湿的伊比利亚州是如此的亲切,鲜活。
她顺手从门口抽了一把公共雨伞出来,刚走没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折返回去又拿了一把伞。
下课铃还没有响,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好也方便叶飒大步流星,往食堂赶去。
手表响个不停,大部分都是王真贞在讲话,她也终于从她连环炮似的消息中拼凑出了今天和林泠那事的前因后果。
叶飒差使林泠的室友在今天早上把她的校服全都扔到了楼下,和泥水沙石做伴,第三节下课后又伙同王真贞,凯尔一干人等把她堵在空教室,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嘲讽了一遍。
说句真心话,叶飒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难道是她已经作恶多端到会选择性忘记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的她,三天两头,不分缘由地找林泠的茬,是个人都不会待见她,叶飒无奈地搜索着记忆。
虽然不清楚自己骂了林泠什么,但能把林泠惹到要动手的程度,的确少见。
她记忆力不算好,但也不可能把一年之内的事情忘得这么快啊?
想到这里,下课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畅通无阻地撞击着耳膜,连带刺痛着她的神经,她索性不再深想下去。
可叶飒依旧有些疑惑,她居然能干的出这么低劣幼稚的事。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下三滥招式简直无聊到有些可耻了。
眉间沟壑逐渐加深,不知不觉间,叶飒已经拧着眉,抿着唇,像个煞神,一路奔到食堂门口。
叶飒眸光散漫,随意地在食堂逡巡一圈。眸光甫落,便轻易捕捉到那个在她心间徘徊许久的身影——林泠。
圣德利斯的食堂依照价格划分阶层,共设四层。层数越高,能上去的人就越少,叶飒一直觉得食堂应该是一个金字塔型。
一楼是特优生的聚集地,林泠在这里吃饭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不过她现在的模样未免太过狼狈,两鬓凌乱的发丝形状卷曲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被浇湿的黑色T恤沉重地攀附在她修长的身躯上,如同贪婪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身旁的树干。裤脚处溅有几处非常明显的泥斑,星星点点地分散在边缘。
一眼望去,好像浑身只剩了黑白两色,两厢对比,更显可怜。
叶飒刚醒来时看什么都只看了个大概,如今细细看来,林泠外表窘迫,背却挺得比谁都直,心里不免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林泠向来对周遭的视线极为敏感,尤其厌恶从他人眼中捕捉到探究之意,可又忍不住去探寻,这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她纤细的脖子小幅度地晃着,换作是以前的叶飒,定是察觉不到这细微的动静,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就在林泠被这份纠结拉扯得再也无法忍受时,叶飒果断移开视线,身子一侧,利落地搭上了电梯。
叶飒的心随电梯一并上升,借着光滑的金属面,叶飒生疏地捋顺自己的发型,规整自己的西服,最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混着香水味的纸巾把自己的手和两把伞的伞柄擦拭一遍。
“滴——”,时间刚刚好。
第四层的人三三两两,各自分散着坐,叶飒循着记忆径直走向内侧靠窗的位置,远远望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叶飒竟有些近乡情怯。
黑且直的长发齐齐坠在脑后,室内温和的柔光给她镀了一层瑰丽的光泽,绸缎一般。
稍显懒散的坐姿为她消解了一丝距离感,她支手扶额,虚虚挨着椅背,
座椅上的少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还未等叶飒走到她身前,便先出了声音,轻缓慵懒,
“来了?有点慢。”,
说话的同时,她依然没有转头,直等叶飒落座才终于直起身子,淡淡扫过她一眼,灰蓝色的眼睛,像早晨雾蒙蒙的海,飘渺又深沉。
“刚醒呢,就走的慢了一点。想吃什么?”
叶飒故作镇定地在手表上轻点几下,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从郁从青的脸上移开,再见故人,恍惚隔世。
眼眶微红,鼻腔泛酸,难以言喻。
叶飒努力睁大眼睛,是以这样就可以把从泪腺溢出的泪珠分散开,好让它不能串珠成线地掉落。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逐渐和记忆里最初的她重合。
对,这样矜贵,骄傲,目下无尘的郁从青才是她认识的郁从青。
“你一直在看我。”
被她眼神锁定的人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像来了兴致般,轻挑眉梢,回望过来。
“嗯。”
叶飒没想避讳什么,直直回答道,
“你好看。”
面对别人的夸奖赞扬,郁从青全盘接受,从不屑于假装谦虚地客套几句,只不过耳尖染上的蜜渍樱桃色出卖了她内心的悸动。
“哼,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今天我胃口不好,你看着点。”
叶飒迅速点了几样清淡的菜,都是郁从青爱吃的。
欲放下的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在半空,叶飒下意识地想挣脱,一时竟动弹不得,
叶飒不解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郁从青目光钉在她手臂上那道紫红的印子,面色突然转阴,
“她弄的?”
虽然她没有说那个人的名字,但叶飒一下就知道郁从青口中的“她”是指林泠,毕竟在这个学校,有郁从青的庇护,几乎没人敢动叶飒。
这误会可大了。
叶飒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她。是我自己掐的。”
她眼珠咕噜一转,编道,
“你也知道我们班的那个化学老师说话有多磨人,人还凶。今天的课是重点,要是被她发现我打瞌睡,她非得治我,实在无奈,出此下策。”
郁从青没说话,因为她确实不能让叶飒在课上肆无忌惮地打瞌睡。
圣德利斯的老师都是学校从各个顶尖大学,研究所或者科学院聘请来的高精尖人才,可以说教书才是他们的副业。
要是有哪位没眼力见的学生把老师惹火了,除开像郁从青,傅容川这种金字塔顶端的人,基本难逃处分。
“你这睡眠质量真是没话说,在哪都能睡。”
郁从青嗤笑一声,松开了手。
泛着桃红的五指印慢慢在叶飒莹白的手臂上浮现出来,加上那道掐痕,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郁从青眼神停在那片刻后,默默飘到了别处。等侍者端着托盘,上完菜后,她才重新看向桌面。
郁从青嘴巴很挑,不吃动物内脏,不吃肥肉,不吃芹菜西兰花,尤其讨厌吃胡萝卜。
需要费些工夫的鱼虾蟹,非必要的时候也不吃,她本人说的原因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嫌麻烦。
所以叶飒时常认为,郁从青能长那么高,她也出了一份力。
彼时清蒸鱼刚一落桌,叶飒就用公筷夹了一小块放在小碗里仔仔细细地挑刺,最后浇上料汁,推到郁从青右手侧,一如从前。
这样磋磨人的功夫,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叶飒没有自我,狗腿势利的证据,可她本人却从来没这么想过,也可能她下意识的拒绝贬损自己,总之,她在这方伺候郁从青的行为里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不过五六分钟,郁从青就已放下银筷,静候叶飒吃完。
眼前人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偷偷往嘴里塞东西的仓鼠,
郁从青唇角微扬,娓娓道出一句让叶飒心脏一紧的话,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叶飒扯了扯嘴角,面上不显,淡定地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是吗?”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郁从青眸光一闪,又问道,
“送你的那条手链呢?”
叶飒下意识地往左手看,瞳孔微微放大,心中顿感不妙:坏了,还真没有。
这条手链是郁从青初中的时候送给她的,说是送,好像也不太准确,因为这条手链到她手中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不太完美的半成品。
当时她们所在的私立学校不知怎么的,刮起了一阵“编手链”风,女生编,男生也学着编,大部分的人都采用红绳作为主体,她们说这是她们给自己编的红线,据说这样就可以拜托月老给她们牵一段心仪的缘分。
叶飒刚开始不以为意,直到她看到她的同桌上课编下课也编,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而叶飒只想笑。
原因无他,只是她的同桌是一位纯正金发碧眼的奥瑞吉亚人,压根就不知道月老是谁,更别提她一连编了七八条手链,还分别送给了不同的人。
其中就包括了叶飒。
叶飒只觉得红艳艳的一条,搭在腕骨处还挺好看的,索性就带着了,反正她亲爱的同桌是搞批量生产的。
没成想当天放学就被郁从青批评地体无完肤,难看,土气,俗不可耐,还勒令她不许再带着它招摇过市。
叶飒无言以对,只得乖乖收起来。
令叶飒诧异的是,郁从青这个人昨天还在嘲笑红绳丑,结果第二天就扔给她一件半成品。
据她所说,是因为昨晚太无聊了,顺手编了这么一个丑玩意,半途而废后,要叶飒给它补上。
于是,叶飒也阴差阳错地赶上了这波潮流。
红绳意重,但这质量……不尽人意。
不过一个月,这股风就已刮过。
叶飒的红绳同样,总是容易掉。郁从青看不得她摘下来,每次一看到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就莫名其妙地控诉她,跟她解释也不听。
后来郁从青托一位有名的设计师在红绳外面缠了一层硬质金属,金属的冷冽光泽与红绳的热烈色彩相互碰撞,以叶飒的眼光来看,已经非常好看了。
但郁从青嫌太单调,最后又镶上一颗约莫5克拉的无烧红宝石。
虽然开始的草率,好在成品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有郁从青警告在侧,叶飒除了洗澡,运动之外,几乎从不离手。
所以,谁能告诉叶飒,手链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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