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滋从来都不是“别人家小孩”的代表,他资质平庸,脑瓜子也不够灵活,他没有差劲到让人瞧不上的起步,但也没有优秀到让人高看一眼的程度。
因为追毒这类天才珠玉在前,他只能拼命地努力,不懈地努力,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但却勉强只能达到雾芽族年轻一辈的中上水平,连天才的边角都摸不到,而他本人,却因为太过用力,身体都几近拖垮,不得不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雾芽族内,知道他情况的同龄人,都忍不住背着他私下议论他的情况。
——“到底不是天才,无论怎么用功,都不可能追上天才,连追毒的影子都触摸不到”——
——“这水平也不错了,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了,你看,我都比不过他呢......”
——“嘿!毕竟那么努力,若是没点成果,那不就是彻彻底底的废物吗?可惜了,像我们这类普通人,再怎么用功,大概上限也就是李火滋这样了......”
——“好烦啊,为什么上天不能给我们追毒那样的天赋啊!!”——
无形中,他,成为了普通人的最高上限代表。
大概只有李火滋明白,这其中的心酸与痛苦,他的内心,一直在苦苦煎熬,无法释怀。
在人前,他总是装作一副无所谓旁人眼光的模样,胸无城府,头脑简单,是他的对外形象。
但他真的不在乎吗?真实的李火滋,心思敏感,极易内耗。
在追毒离开之前,他也是一个连十五岁的年龄都不到,坦然地面对众人的想法,客观地看待众人的评判,他做不到。
而他也知道,追毒也做不到。
追毒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他与追毒朝夕相处,他看得懂追毒眼里的寂寞了。
为什么会寂寞呢?李火滋苦笑,大概是因为,他不是天才吧,追毒身边,找不到能与其共鸣的天才吧......
直到追毒被雾芽族判定为罪人,驱逐出雾芽族,大家都不允许提起追毒此人,他被别人议论天赋的声音,随着追毒的离去,一点点消散。
没有人再把他跟天才作对比,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年轻一辈,甚至渐渐忘记了追毒这个人。
但是......
李火滋并不为此感到快乐,他变得更加痛苦了,心结也越来越重了。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有所行动,去改变自己,他将会彻底进入痛苦的深渊。
所以,他背着自己的师父,偷偷干了一件大胆的事情,他离开了雾芽族,并在自己身上下了禁虫术,只有一些拳脚功夫自保,独自踏上了他的流浪之路。
没有控虫术在身上,他成为了一个非常平凡的三流武者,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镇,开了一家普普通通的杀虫店,专门替一些闹虫灾的小家小户去驱虫。
他过着平凡的生活,接触着许许多多平凡的人,干着再普通不过的杂活,日复一日,甚至逐渐遗忘了自己其实来自雾芽族这个神秘的族群。
后来,由于生意太好,他不得不招了一个助手,助手陪着他忙上忙下,他们的关系逐渐亲近。
在一次工作结束后,两人找了一家路边摊,点了两大碗馄饨,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开始了短暂的闲聊。
“老板,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李火滋一听,“嘿”了一声,调侃道:
“想涨工钱了?我可是在你想要涨的数目上,又加了一点数目,还不满意啊,还想要多点?”
助手闻言,哭笑不得,回答道:
“不是啊老板,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很认真地给你这个评价的。”
“哦?那你说说,我都优秀在哪?”
“那还用问,你为人大方,给钱爽快,而且你杀虫技术实在是太强了,我都还在思考,根据那些虫的习性,大概会在哪个位置逗留。
而你就像是开了天眼似的,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试问天底下,有问能做到像你般!”
李火滋低头无奈一笑,追毒的脸猛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说道:
“有个人,比我技术强太多了,你只是没有遇到,遇到了,你大概就会觉得我这点水平,不过如此,怎配得上优秀二字。”
“那又如何?老板,我就问你,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每一个人内心的想法,并愿意给予帮助吗?”
这个问题,令李火滋有些惊讶。
他沉思片刻,回忆中,追毒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脑子一根筋,天上脾气火爆的人,从未发现他的真面目。
“不能。”
“那我再问你,若是遇到不如他的人,比如我,他愿意包容我,发自内心尊重我,将我看成跟他同类人吗?”
李火滋还是摇了摇头,追毒那样的人,之所以觉得痛苦,就是觉得别人不够天才,匹配不到他,不够格成为他的同伴,所以才会孤独。
“那没事了,老板。就算我遇见了他,我可能会佩服他的能力,但我想,你与他对比之后,我还是认为你比他更优秀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助手不解,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优秀从来不是单一的标准,也许他在某一方面突出,但不代表他其他方面就远胜于你啊!
老板,我看你是长期处于一个被打压的环境,那个环境,总是用一套规定的标准,来评判你的优秀程度。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讨厌我?觉得是我是你痛苦的源泉?”
追毒听见李火滋的话,眉头一皱,提问道。
“当然不是。”李火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我只是随便想提个建议罢了。
追毒,其实,如果你不是以武力强弱为标准来衡量人的话,也许在你年少的时候,你就已经拥有了很多真心朋友。”
莫名其妙!!
追毒给李火滋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在心里盖章定论道。
李火滋自然能猜测到追毒心里的想法,背对着追毒的他,嘴角露出释怀的笑容,眉眼都温柔了许多。
“追毒,十年了,我们都在不断成长。”
十年的光阴,追毒不再孤独。
他终于结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学会了信任别人,将自己的后背托付出去。
十年的光阴,李火滋终于解开了他那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心结。
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同时懂得要不断地去挖掘自身的优点与长处,学会欣赏自我。
他们都在成长。
李火滋最后的这句话,追毒听见,内心不自觉地泛起波动。
这一次,追毒没有在内心吐槽,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到了,你再往前直走几十步就可以了。”
李火滋停下脚步,在追毒的目光下,他调头离去,与追毒擦肩而过。
“谢谢。”追毒小声说道。
“不必。”
李火滋垂眸,对于追毒这样高傲的人,难得破天荒地的道谢,内心毫无波澜。
现在的他,只想快点结束一切,再一次回归到那平凡的小镇,做一个普通的杀虫店老板。
——
李火滋离去之后,追毒按照李火滋的指引,一路向前,走了大约五十步,便望见远方有一个老人负手而立,似乎等候多时。
“来了?”
西门耐墨,也就是追毒的师父,抬眸扫了一眼追毒,问道。
“来了。”
追毒,曾经的西门耐安,西门耐墨耗尽无数心血培养的徒弟兼养子,回复道。
说完话后,两人顿时相顾无言。
良久,西门耐墨方才开口问道:
“有再回来的打算吗?”
追毒保持沉默。
见追毒迟迟不语,西门耐墨便知道了答案。
一瞬间,西门耐墨似乎苍老了很多,他叹了口气:“罢了,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
语毕,西门耐墨转身,打算离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追毒说些什么。
在追毒到来之前,他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要全部跟追毒吐露,然而当真的与追毒面对面交流,那些念头全部烟消云散。
他突然就觉得,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只要人平安,人没事,人还好好活着,哪怕大家这辈子各据一方,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也没有关系。
“师父!”
追毒见西门耐墨准备离去,立刻喊住留人。
西门耐墨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放缓了前进的步伐:“何事?”
也许,是因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追毒鼓起了所有勇气,对西门耐墨说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心声。
“师父,你一直都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我比雾芽族的任何人,都要关心你,都要在乎你。
我们理念不合,观念不同,思想上有着巨大的鸿沟,我很早之前我就清楚地意识到……
大概,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思想观念一致的时候……
但是!!
但是,即使我们之间有那么的不同,那么多的摩/擦,但那依然不妨碍我在乎你的那份心情!!
师父,我从未厌烦过你,从未嫌弃过你。
我……我……我很爱你!
你对我来说,是爹爹一样的存在,不可忽视,不可撼动!”
强烈的情感瞬间喷涌而出,追毒,不,西门耐安望向西门耐墨的背影,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澎湃的心情,一番肺腑之言,直接脱口而出,不再克制。
当话音刚落,哪怕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留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我知道了。”
过了很久很久,西门耐墨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平复心态,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语毕,他不等追毒再多说一句,直接施展轻功,加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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