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男生留着非主流的发型,穿着细脚七分裤,脚蹬破洞豆豆鞋,俨然一副精神小伙的打扮。在周聿过去的二十几年生活中,他从未结识过这类人。
但看张劲厚熟稔地拉着他走上前的态度,这两人显然是张劲厚的熟识。
黄毛将车钥匙递给了张劲厚,然后他坐上了红毛车子的后座。
红毛嘴里嚼着口香糖,上下打量着周聿,暧昧地吹了声口哨:“厚哥,马子挺正点啊。”
依旧是周聿听不甚懂的方言,但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周聿手伸到张劲厚的后腰,暗暗掐了他一把。
张劲厚忍着笑,抓住了他恶作剧的手,捏在手心里握紧。
他另外一只手警告地拍了拍红毛的肩膀:“说了多少次,嘴上别没个把门的。”
说完,他观察着周聿的眼色,还是忍不住炫耀了一番。
“再说了,再正点也不是你的。车送到了,你们就赶紧滚吧!”
“德行。” 红毛“切”了一声,拧动把手轰着油门,载着黄毛走了。
这……
车尾气的味道还在空气中没有消散,周聿看着黄毛留下的车,不可思议地指着。
“你不会要开这辆车吧?”这车要是倒下来,保不准能把他压死。
“不然呢?我们怎么回去?”
张劲厚食指套着钥匙圈晃了晃,钥匙绕着他的指节转了两圈,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用了点力微微一拧,机车“滋滋”了两声,随即被打起了火。
熟悉的启动声响起,张劲厚长腿一迈,左脚再一蹬地,双手握着把手直起了车身。
他双脚撑着地,拿下了挂着的头盔,自己戴了一个,另外一个则罩在了周聿的头上。
周聿一动不动的,乖巧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将他头盔的安全扣扣好,张劲厚的脚尖随意一踢,将脚撑踢开,然后对着周聿偏了偏头。
“上车吧。”他说的理所当然,看上去像是开了无数遍这种机车的老手。
周聿沉默了,他还从来都不知道张劲厚会开机车,就像他不清楚为什么张劲厚会结识那两个精神小伙一样。
他学着张劲厚的样子上了车,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张劲厚身前的油箱。他听人说过,坐在机车后座的人,要扶着前面的油箱。
张劲厚低头看着周聿无措地捧着油箱的手,他的指尖因为用力都泛了白。
他抿抿唇压下上扬的嘴角,难得有种想嘲笑周聿的冲动:“抱紧我。”
“什么?”周聿从未坐过这种车,正紧张呢,一时没听清张劲厚的话。
张劲厚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抓着他的手腕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透过薄薄的衣服,周聿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什么。
原来是抱紧我。
周聿红了脸,听话地收紧了抱着他的双臂。
“抱紧了!”
张劲厚笑着大喊,将油门一拧到底,开着重型机车,载着周聿从车站呼啸而过。
机车的油门声从街头蹿到了街尾,听着午后燥热的风擦过他们的耳畔,周聿早没了初上车时的不安。
他兴奋地扬起了双手,感受着风从指尖流过的暖意,忍不住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来了路人的齐齐注目,张劲厚却不觉得丢脸,反而将车开得更快了一点。
也许,再快一点,周聿就能更快一点进入他过往的人生。
而另一边,江寄和凌淮西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车站,坐上了下一班去巫山的列车。
柏油路,石板路,扬满尘土的水泥路,张劲厚载着周聿驶过了他从小到大走过了小半生的路,然后停在了一座白墙青瓦的农舍前。
农舍的木制大门紧闭着,四周用围墙围成一圈和左邻右舍隔开,让人无法确定主人是不是在家。
张劲厚停稳车,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下车吧。”他手朝后拍了拍周聿的屁股。
周聿从车上下来,摘了头盔递给他:“这是你家?”
他四处观望着,农舍有些老旧,能看出来已经年久没有翻新,发污的围墙上沿着砖缝爬满了爬山虎。
张劲厚挂头盔的动作顿了一下,苦涩地笑笑:“是我爷爷奶奶家,不算是我家。”
听到他这样说,周聿不禁意外,收回了望着农舍的目光,好奇地转向了他。
他听懂了张劲厚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他对于这个农舍来说,只算得上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并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家。
一个没有家的人……
周聿眸色一沉,低头敛着眼皮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没有家的人?周聿现在就可以说自己是没有家的人。他养父母双亡,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那张劲厚呢?他为什么没有家?
周聿对张劲厚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好奇了。
“幺儿,是你吗?”
有老人的声音从关着的门后面传来。
张劲厚笑了,走到门边敲门:“是我,奶奶帮我开下门。”
奶奶显然是不知道张劲厚突然回来的事,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然后木栓被拔开,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开门声。
“啷个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撒?我床褥都没来得及给你晒,也没买啥子菜……”
奶奶絮絮叨叨地拉着张劲厚进屋,见他手里还牵着一个男生,她立马住了嘴,眼神不住地往两人相扣的手指上偷偷地瞟。
周聿被她看得尴尬,想从张劲厚手心里抽回手,但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被他攥得更紧了一点。
说实话,手指有点疼。周聿心里发起了毛,他差不多能猜到了张劲厚有什么打算,他现在只希望他想的不要是真的。
“奶奶,我爷爷呢?”张劲厚扬声喊了几声“爷爷”,没有人应答,看来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
“啊?什么?”奶奶还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发愣,冷不丁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我爷爷呢?又钓鱼去了?”
“啊……啊,是。”奶奶随手往隔壁指了指,“在老胡家门口的河里钓鱼呢,你……你们吃午饭了没啊?”
她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摆摆手,颤颤巍巍地往屋内走去。
“奶奶!”张劲厚看着她在台阶处绊了一脚,差点儿摔倒,忙上前扶住她,“我们不饿,我突然回来是有点事……”
“别说!”奶奶突然变了脸色,朝他怒喝,浑浊的眼里迸发出了严厉的光。
张劲厚被吓噤了声,他奶奶还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这种态度。以前哪怕他考试不及格,她也只是笑着在试卷上面签下名,鼓励他下次努力。
“奶奶,我……”
张劲厚为难地低下了头,开始检讨自己贸然带周聿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许,他应该先试探一下两个老人家的态度。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奶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大了,终究是管不住了,可他也不能……也不能……不能找一个男人啊……
“罢了,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她踮起脚安慰地摸了摸宝贝孙子的头顶,偷偷揩了一下眼角转身,“你带这……这个孩子去你房间玩吧。”
她佝偻着身子进了后间厨房,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周聿。
周聿的手背在身后,紧握成了拳,又慢慢松开。
他在顷刻间就分析好了现在的局势,踌躇着对张劲厚开口:“我想,你是不是误解了?”
张劲厚不解,满眼疑惑地看他。
不想对上他清澈的眼神,周聿别开眼,继续解释:“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有些事不一定要情侣才能做,床伴也一样可以。”
明明太阳当空,听了他的话,张劲厚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他背后甚至开始冒起了冷汗。
“你什么意思?”他腿软得像是走不动路,但还是固执地走到了周聿身边。
周聿烦躁地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几秒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只是对方的床伴,仅此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给这个简单的关系赋予上一个复杂的概念呢?床伴就是床伴,上了床是伴侣,下了床可以是同学,是同事,是路人。
可情侣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先有情,再有爱,以爱之名,缔结为情侣,这份感情是神圣的。
而他对张劲厚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由性而起,掺杂了诸多的杂念,说不上干净,更别提神圣二字了。
张劲厚死死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这让他这些天来的举动显得像个巨大的笑话。
他的勇气,他的决绝,他的孤注一掷,是不是在周聿眼中就是个小丑逗他玩乐的工具?
张劲厚脸色紧绷着,眸里的寒光像是一把淬了血的利刃,似乎下一秒就要剜了周聿的心,然后他再用这把刀子自我了结生命。
可他还能怎么办?他又能拿周聿怎么办?张劲厚不知道。
他的眼眶渐渐泛了红,热气熏蒸着他黝黑的瞳仁,眼睛湿漉漉的,快要被泪水浸湿,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面对着他委屈又近乎逼视的眼神,周聿垂着眼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们就此好聚好散,我也没有意见。”
“呵。”这下张劲厚真的被气笑了,“好聚好散?周聿,可真有你的。”
明明他刚刚那么无措,那么狼狈,现在却又可以强撑着可笑的自己逼近周聿。
“你凭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玩弄我的感情?一句好聚好散就要把我打发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张劲厚的语速不快,他竭力控制着身体忍不住轻颤的抖意,但神情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随你,你……”周聿还想再说什么,手机这时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左霆鋆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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