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怔住了,张劲厚愣住了,凌淮西呆住了。
周聿突如其来的怒气,就像是长久休眠,蓄势待发后喷薄的火山,让三个人都吓得噤了声,“扑通扑通”,一时只听得他们紧张的心跳。
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冰。
“那个……”司机师傅抱着方向盘瑟瑟发抖,“后门到了。”
后门是掩在灌木丛中的一道破旧的铁门,平常用铁链拴着,不怎么打开。因为走这里离音乐室比较近,所以张劲厚便找保安多配了一把钥匙。
媒体应该是没有想到周聿会从这个小门进学校,门口没有黑黝黝的镜头,只有几只野猫乱窜着。
周聿黑着脸率先下了车,张劲厚付了钱也连忙下车,跟了上去。
江寄别别扭扭地坐在车里,一脸委屈:“他还吼我,明明……明明是他做错了。”
“是是是,他错了,那你也得和他好好说嘛。”凌淮西无奈地拉他下车,都特么是祖宗啊!
周聿他们班上的辅导员一早听说了新闻的事情,知道这次的事件大条了,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事,于是在告诉了班导后,他立马上报给了学院。
院领导也很棘手,学校没有明确的条款规定可以给周聿定责,况且这还是左霆鋆的人。
在新闻被爆出来后,左霆鋆的助理还特意致电过来打听情况,说是左霆鋆临时有事不能来学校,让学校要“合理处置”周聿。
合理处置……那就是不能动了。
可门口又有这么多媒体……不给个说法,对学校的风评实在不利。
唉,头疼啊头疼!
院领导只得召开了紧急会议,终于在接了一通电话后,想出了完美的对策。
周聿请假了,确切的说是“被”请假了。学校让他回家一段时间,先避一避风头,对外则说是让他闭门反省。
周聿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回宿舍收拾东西,一路上明里暗里有不少偷偷审视他的目光,有鄙夷,有愤怒,有惊讶,有惋惜,还有一些欣羡。
毛乙坤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和骂周聿的网友“激战”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聿!”他一看到周聿便扬起了笑脸,飞身跳下床迎接他,“你比赛完了啊,怎么样?是不是前三?”
他只字不提新闻的事,拉着周聿一心一意地追问着比赛的成绩。
“淘汰了。”周聿没有什么表情,微低着头,仿若寻常般地走到了自己位置上收拾东西。
“淘……淘汰了?”毛乙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跟着周聿的脚步扭过头,见他在收拾着行李,他沉默了几秒后反应过来。
“操!他们逼你退学?!”毛乙坤骂出了声。
他脸色愠怒地快步到周聿身边,抢下了他手上的衣服,“他妈左霆鋆有钱有势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到头来还要你一个人承担后果吗?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
周聿:“……”
“不是退学。”他低头继续收拾着,“先避一下风头,等事情热度过去了我再回学校。”
“啊?哦。”毛乙坤松了口气,没退学就成,没退学就还有后路可言。
他将衣服还给了周聿,注视着他默默收拾着行李的背影,毛乙坤的鼻头不由得一酸。
他冥冥之中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周聿这一走,他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呸呸呸,什么破念头?!
毛乙坤给了自己一巴掌,做了个深呼吸后,轻描淡写地凑了上去:“我来帮你一起收吧。”
毛乙坤本来要送周聿出校门,结果被周聿拦住了,自己已经够声名狼藉了,他现在和自己走在一起势必要被别人指指点点。
毛乙坤说自己不怕指指点点,反正学校里除了周聿,没有别的他在乎的人,他定要为周聿保驾护航!
他胸脯拍得“啪啪”响,让周聿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张劲厚临近毕业,正是各大公司offer拿得手软的时候,也不适合陪着他抛头露面。凌淮西更不用说了,他的身份更敏感。
到头来陪着周聿从校门口走出去的,还是当初陪着他一起入学的……江寄。
江寄接过周聿的行李箱,牵着他的手,低声问他:“你怎么不从后门走了?”
他气消得还挺快,周聿回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要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正大光明地走出去!我又不是什么过街老鼠,凭什么要灰不溜秋地从后门溜走,还真当是我做错事了吗?就算我做错了,你们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我?!不讲究前因后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一个人进行网络暴.力,吃着人血馒头的滋味好受吗?!
周聿昂着头,挺着胸,在江寄的陪伴下走向了门口那些等着吃“人血馒头”的镜头。
可他没料到,保安一打开阀门,门口迅速涌上来了一堆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人。
她们手里拎着塑料袋,向周聿扔着鸡蛋和烂菜叶,对着他破口大骂。
“就是他!就是他爸妈杀了我们小尘的爸妈!!!”
在养父母出事后,周聿好像就已经忘记了哭泣的感觉。他的眼泪在看到养父母满脸是血的车祸现场时,似乎就已经流尽。
他不得不坚强起来,他需要弥补养父母犯下的错误,需要承担照顾弟弟的责任,需要考虑自己今后的道路。
他无法退缩,也不能退缩,为了他躺在病床上的弟弟,哪怕前路再艰难,他也得硬着头皮,咽着苦水走下去。
可周聿是个人啊,他是个有着七情六欲,活生生的人啊!人怎么可能没有崩溃的时刻?
初夜**给左霆鋆时,他没有崩溃。程言羞辱他时,他没有崩溃。苏歆纯贬低他时,他也没有崩溃。
即使比赛被淘汰,自己被包养的新闻满天飞,周聿也丝毫没有崩溃的情绪。
可他现在绷不住了,自养父母离世后的这些年,他一共就崩溃过两次。
一次是在知晓养父母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另外一次……就是此时此刻,他的养父母被别人说是“杀人凶手”。
周聿眼里染上了浓浓的痛楚,他鼻腔里喷出了一口粗重的气息,双目猩红,毫不畏惧地冲向了领头的女生。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神情决绝,毫不夸张地讲,江寄真害怕他失控扼住那个女生的脖子。
他一把抱住周聿,将他死死地保护在自己的怀抱里:“小聿,冷静点,先冷静点,有摄像机在,你别冲动。”
迎头而来的鸡蛋和烂菜叶子尽数砸在了他的背上,周聿被他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全身都在打着颤,咬着牙极力控制着他上涌的血泪。
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后座的车窗半降,苏云安看着这边被众人围攻的周聿,他坐立难安,将车把手拉了又拉,犹豫着要不要帮帮他。
“林哥。”他回过头,有些忐忑地喊着驾驶座上的林津年,“你会不会做的太绝了一点?”
就算要逼周聿走投无路,也不至于用这么让他身败名裂的办法吧。
林津年复杂深沉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周聿,然后慢慢地将车窗关上。
他闭眼揉着额角,长叹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不是我的手笔,我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出事了。”
苏云安僵愣住了:“那……”
不是林津年做的,那……只有一种可能。
“你姐吧?”程言嘲讽地看他,“除了你姐,还有谁把周聿看成眼中钉,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应该不是我姐。”
苏云安细想了下,摇摇头,“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在背后捅人的事情。而且这件事爆出来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她的未婚夫养了一个男人,这得多丢她脸面。”
“也对。”程言赞同地点点头,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狡黠。
“左霆鋆现在估计正焦头烂额呢,肯定没时间管这小狗,嘿嘿,天助我也!”
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给周聿发信息。
记者问的问题一律不答,元羽尘粉丝的痛骂全当狗吠,出租车围着华交绕了好多圈甩掉了跟车的人,就这样江寄终于护着周聿回到了家里。
他身上的外套沾着蛋液和菜汁,还粘着破碎的蛋壳和腐烂的菜叶,早就泥泞不堪,江寄索性将外套脱下来扔了,不然带回家还得被他妈问东问西的。
“去洗个澡吧。”他拿着纸巾帮周聿擦脸,低声哄他。
周聿除了情绪有些歇斯底里的崩溃外,衣服倒还干净。
他的眼睛因为哭过而微微发红,手底下扯着江寄帮他擦脸的手,哽咽着企求他:“能不能……陪我一起?”
江寄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定定地看他。
周聿的睫毛颤抖着,缓慢地垂下了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对你,你之前说过事不过三,可是……”
他掐着手心,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声线都抑制不住地发抖:“可是我真的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但我要是死了,我弟弟怎么办?他还躺在那里……”
他哀求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急需一根走投无路后能支撑着他的稻草,而现在,显然江寄就是那根稻草。
“我很开心。”江寄低头凝视着他,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几乎鼻尖碰鼻尖,“周聿,我很开心你能够需要我。”
他搂着周聿,很温柔地吻他的眼睛。这个吻平静柔和,带有一点温情的抚慰,而后嘴唇相触,呼吸缠绕,炙热而缱绻。
他们的第一次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周聿在心底压抑多年的委屈全都借着情事,酣畅淋漓地发泄了出来。
没有人会问他原因,没有人会苛责他的过去,他少年时代的狼狈不堪江寄都知道,他们是彼此相伴的最久的人,他们本该就如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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