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府也没料到叶景栖的动作,因此被抓了个正着。连一缕头发都被和官帽一起揪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府中侍卫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阿雪挡着,叶景栖根本没在乎,抓着那帽子坐回去了。
“知府年俸多少?”叶景栖转头问。
狸先生连忙答道:“六十八两白银。”
叶景栖一怔,但神色未变。
“听到了吗?知府大人,不然我现在就请徐大人查查看你府中有没有多出来的银子。多的,就都给我拿来好了。如果你觉得这不公道,还是实在一些,待我,也真诚一些。”
赵知府脸上不显,可眼神还是恼怒的。他看着像是妥协,嘴上应承。可赵知府毕竟是见过叶景栖站在他这一边的,如今看到情势不妙,也仍打算拖延些时日。
他说着七日内一定给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要去接自己的帽子。
叶景栖让了让,手里的官帽没让他拿到。他显然不满意,如今他是没有这个耐心的,大有明天赵知府不办好,他今天就要捅了府衙屋顶的意思。
赵知府回过味来,明白叶景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
回想最初,本是等着给钦差一个教训。到如今,竟和卫指挥使都被叶景栖的怀柔骗了一个月,拖到现在。
赵知府的怒意叶景栖全然不知,只等着赵知府应下。
赵知府再没有更好的法子打发叶景栖,说自己一定照办。至于时间,他现在就去办。
托词,显然是托词。但叶景栖听到他说现在去办,竟就这样点头同意了。
离开时,狸先生还是有所怀疑,赵知府虽嘴上答应,可真的会好好去办这件事情吗?
叶景栖只是说,他不得不办。
“为什么?”狸先生以为叶景栖还有后手,毕竟叶景栖也没有什么强硬手段。
“因为我温和。”
狸先生腹诽,这哪里温和?叶景栖瞥一眼他神色,不以为然。
“我来和他商量,没有自己决断。也没有威胁,只是商量而已。从一开始,就让他们知道,只要让着我一下,说不定就会好过。”
“可他们一直也没有好过啊。”
“那只是他们不够妥协。”
“……他们是傻吗?”
“惹我才是真的傻子。”叶景栖瞪回去。
“那咱们又没规定日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在狸先生看来,还不如之前约好的七天,“不如现在回去督促他一番?”
“不用,我相信他。”
“啊?”
翌日,钱送到了徐大人面前,连带着拨给徐大人的人也组织好了。
差役说是就候在城东。
狸先生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将信将疑拉着徐大人的袖子,想叮嘱几句。
毕竟这太迅速了。
只有叶景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去看看,是要回去再睡一觉?”
他们到的时候,人很多,非常多,将周围的一座小石桥都快挤满了。
看着这么多人,狸先生的疑惑更重。
怎么这么多青壮年,单单整理文书不太需要吧。别是要砸了他们的府邸。
徐大人却是兴奋地拨开人群,来到最前头。
这些都不是文官,而是确确实实的百姓。
“怎么回事,不是检查卷宗,分发租赁资格吗?”狸先生一头雾水,他自己写多了话本子,一遇到这环节,必写一些知府大人暗中动手脚的内容,因而战战兢兢,不敢掉以轻心。
“那徐大人还不至于回来找我,他说检查了水利设施,要派人维护修建。”
“可这未免太花时间。”
“百姓要用一辈子,花点时间算什么。”叶景栖说道:“况且,下半年万一有灾,就功亏一篑了。还是早做打算,就算没有危机,也能增产。”
“侯爷……还真是上心呐。”
叶景栖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对我爱的人上心,难不成对你?”
“……”狸先生无言以对。
可惜找来的这群人不情不愿的。
狸先生在一旁有些着急,却见叶景栖早早安排的人,支起摊子先让他们吃了顿饱饭。
听说明天来还有饭,大家的眼睛才都亮起来。
吃了好干活。
叶景栖的计划如此简单,之后就全交给了徐大人。
徐大人不得不主持,至于田地的事情,今天只得先放下了。
“那您也不可以闲着。”徐大人高兴的时候不忘管管叶景栖。
“好啊。”
叶景栖没有要接替徐大人去清丈的意思,声称自己在一旁坐镇,支持徐大人。
说是一旁,不过是在旁边的酒楼里乘凉,一边吃着着藕粉糖糕,一边摇头。
“做得既不如渔大厨,也不如素环姑娘啊。”
“您怎么不干脆把这酒楼盘下来。”狸先生随口道。转眼就去感叹,“太厉害了吧,怎么一夜之间就做到了?这赵知府这效率简直相当于是徐大人啊。”
他观察了半天,发现没有什么危机,心中正惊诧。
“一个能给食客提供活牛羊取肉的店,到底哪里值得一盘?”叶景栖漫不经心道。
狸先生一怔,没想到第一次来时见到的事,叶景栖竟然记住了。他还以为侯爷这样的贵人,席上只在乎吃食是否新鲜精细,根本不在乎旁的呢。
叶景栖白他一眼:“还有,这事就是徐大人做的呀。”
他说着,拿出腰间的令牌,抬手给他看。
狸先生凑近一瞧,盯着上面铜印盖过的形状,分辨出是知府令牌。
“这,这……”
“昨天从他身上拿到,当即就去取了银子。”
狸先生一阵惊愕,心道昨天有这一段事?这赵知府怎会如此大方,细看叶景栖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这是侯爷偷的。
他小心问:“就只取了需要的银子吗?”
叶景栖笑道:“难不成我还顺便劫了他的库房不成?”
狸先生摸摸鼻子,心道:这种事情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不出一会儿,太阳彻底出来了,知府的人急匆匆来报。
赵知府府里的师爷抹着汗,说着大事不妙,没有凑齐叶景栖要的人员与钱粮。在观察到面前有条不紊的情形时,才怔愣住。
叶景栖对知府的慷慨大肆赞扬,当众称赞他在此事上配合钦差,让他继续好好干。
赵知府的人一口牙要咬碎了,但也只能点头。
叶景栖办起事来不顾任何人,
这下徐大人倒是满意,徐大人疲倦、愤怒,但做事的时候脸上有光,人倒是这也没那么瘦削了,几日下来,忙得脚不沾地跟之前比起来竟胖了。
“人要是做喜爱做的事情,精神自然会好些吧。”叶景栖感叹道。
狸先生觉得自己此刻该说一句夸夸叶景栖,思来想去,忽道:“我瞧侯爷倒是瘦了。”
“瞧着我瘦了没有用,记得今天在信里写上。”
“……”多余提那一句。
· · ·
好景不长。
狸先生知道大多数时候,好景不长。
这次钦差的任务也算顺利到如今,确实该发生一点什么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剧烈。
因为之前的工作做得太好,徐大人暂时的间隔一日的离开也并未让进度慢下来,照这样下去,三个月清丈完胜利在望。
然而三天后叶景栖在院子里和狸先生下棋,徐大人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今天,他是随人去清丈的,看时间这是早早回来了。
“您还有心思在这里清闲?”徐大人怒道。
“有话就说。”
徐大人当即道出。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画手死了一个。
这清丈队伍需要弓手量长度,算手算面积,书手记账,画手画图,丘正指界,公正监督,湾长带路,董事总揽,再加上一些举旗指界、立牌明确边界、负责伙食之类的杂役。
画手会在田地现场绘制“鱼鳞小图”,把田块形状、沟渠、道路用笔墨描在方格纸上,回去拼成总图。
这个画手就是昨日画完那块田地,当夜回家路上丧命的,今天徐大人一到才被告知。
那画手被刺了一刀,图纸和钱财都被抢走了。
“会不会是图纸有问题?”气氛冷肃,狸先生在一旁安慰,却又不确定究竟该说什么,出了个猜测,看向叶景栖。
叶景栖只是望着徐大人,等他的意思。
徐大人气愤之余,瞪向叶景栖:“不管为了什么,都一定是知府和温指挥使暗中所为!他们煽动乡民和军户已久,我就说应该展开教化的工作,劝说……”
叶景栖也不回避,盯着他,打断了他漫长的话:
“是因为你才死的。”
“什么?”
“我说,这位刘青才刘画手,是因为你才死的。”
这样**裸的话听得人心神剧震,徐大人急得眼睛都红了,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之前他们威胁你们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要侍卫们都跟着你,谁来就挡开。”
徐大人沉默半晌,嗫嚅到,“怎能这样算,侍卫凶狠,要是把同来的乡民都赶走了,未免霸道……”他徒然地在石凳坐下来,想为自己解释,脑中却都是那条性命。
“只有你这么想,事实上妨碍清丈事务的任何人,都应该被赶走。来之前我就已经安排过了,最多的人手给你。我甚至安排了不止一次,你掉以轻心不用这些侍卫来保护他们。所以,这怪你。”叶景栖冷漠地低头看着他,“以后这种事你不必再参与了。”
叶景栖转头就对阿雪说,要他远远跟着清丈的队伍,保护他们。
“可我是保护你的。”阿雪道。
“我没关系,况且,你的要做的事大概两天也就结束了。”
阿雪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
叶景栖继续道:“遇到想阻扰清丈的人,你可以自行判断如何处理。”
“那怎么行!”徐大人着急,但被叶景栖淡然的目光逼了回去,之前他觉得要亲近乡民,才让混进其中的坏人有机可乘,不仅自己受伤,还害死了属下。或许侯爷的办法才是真正合适的?
徐大人拧着眉头。
但阿雪的眉头却舒展了,他听了这允诺,欣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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