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樵松开紧攥的绳索,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爬到仓库门口。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他的手掌,带来深深刺痛,他却无暇顾及,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支撑身体。
他抬起手,重重敲了上去:“我在……”
话语刚落,他就忍不住喘息起来,但他没有停下,哪怕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外面的风雨掩盖,还是咬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秦知悯,我在!”
我在。
他用力敲打了几下,指关节因撞击而隐隐作痛。
他扶着门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终于体力耗尽,整个人无力地滑倒在地上,蜷缩成团。
他抱住自己,将左手挨在鼻尖,试图让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稳下来。
空气里满是灰尘和血腥的气息,呛得他喉咙发紧。
叶云樵意识逐渐消散,连外面的回应都听不清楚。
甚至都开始怀疑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闭上眼,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多年前写下的一句诗: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的别离,明白了人生无常。
也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夜晚,都是靠他一个人独自撑到天明。
不会有别人在,不会有人来。
但突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是脚步声、铁锹刮擦地面的声音,还有人急促的喊话:
“树搬开了!快,把门拉开!”
叶云樵猛地睁开眼,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地上,努力直起身体。
几秒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卷帘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起。
一束光亮倏然闯入,驱散了仓库内沉寂多时的黑暗。
光线太过刺眼,他抬手挡住视线,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扑了进来,带着风雨的寒意,却用力将他紧紧抱住。
秦知悯的声音带着颤抖,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像是攥紧了所有的情绪,只能通过这一句话宣泄出来:“你要吓死我了。”
叶云樵怔了一瞬,随后缓缓抬起手,轻轻环抱住秦知悯的肩膀,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歉意:“秦先生,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秦知悯没有回应,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要将这惊魂未定的恐惧一点点从胸口驱散。
片刻后,他低声问: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
叶云樵靠在他肩上,喉咙里涌上一阵酸涩,他低声解释道:
“手机没电了,仓库门被堵上了……我只能试着从窗子爬出去。”
只是他太过没用,没有成功。
秦知悯听到这话,眉头瞬间皱紧,正准备开口,却被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秦总!找到叶先生了吗?”杨秘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冯康平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锹,满脸焦急。
杨秘书的目光很快落在秦知悯怀里的叶云樵身上,立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冯康平也快步上前,却看到叶云樵身上斑驳的血迹时,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小叶,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是不是很疼?”
听见冯康平的话,秦知悯这才松开了抱着叶云樵的手,将他扶正,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然而,当他借着光线看清叶云樵的模样时,胸口的情绪又一次翻涌而起。
叶云樵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手臂上的血早已染透了衣袖,滴落在地。
白衬衫被雨水浸湿后紧贴在身上,满是泥污和斑驳的血迹。
额头上和嘴角更是擦伤明显,血迹干涸后触目惊心。
秦知悯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用手轻轻抚过叶云樵的额头,手指停在那道伤口旁,却始终不敢触碰。
“叶云樵,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声音低哑,透着压抑的怒意。
“什么东西值得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回来找?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出事?”
叶云樵微微低头,没出声。
秦知悯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急切愤怒: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看得重一点?如果今天晚点找到你,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
一瞬间,他所有的话和怒意,都被叶云樵轻轻举起来的手腕打断了。
他手腕上系着一串古旧的手串。
叶云樵喘着气,额头还带着汗珠。
他抬眼看向秦知悯,眼神疲惫,认真说道:“秦先生,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它弄掉了。”
声音低而缓,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许愧疚,又夹杂着几分委屈:“我怕仓库淹没了,就找不到它了。”
秦知悯一下子怔住了,他看着叶云樵捧着那串手串。
掌心因湿冷而发白,但动作却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丢。
他脸上还有点庆幸,像是从来没玩具的孩子,紧紧抓住了他唯一的所有物。
叶云樵语气很轻,听起来有些疲倦,但每个字却无比清晰:
“它……对我很重要。”
秦知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所有的话语被卡在嘴边。
他的怒意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他蹲下身姿,与叶云樵平视,目光凝在那串手串上。
沉默持续了片刻,秦知悯终于缓缓开口:
“找到了就好。”
说完,他俯下身,动作极尽小心,避开身上的伤口,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叶云樵咬紧牙关,借着秦知悯的力道勉强站了起来。
但刚一站直,他的身体便因脚踝的疼痛明显地晃了几下,脚步不稳,紧接着发出几声压抑的喘息。
秦知悯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背对着他:
“上来,我背你。”
叶云樵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不用了,我能行。”
但秦知悯没有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上来。”
叶云樵抿了抿唇,垂眸看着眼前宽厚的背影。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俯下身,将双手轻轻环在秦知悯的脖颈两侧。
他的额头靠在秦知悯的肩膀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付给秦知悯。
“抓稳了。”秦知悯提醒道。
等叶云樵彻底调整好自身,他双手扣紧叶云樵的大腿,腰部微微用力,稳稳地将人背起来。
叶云樵整个人贴在他的背上,秦知悯一步一步走出仓库。他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仓库外的狂风依旧肆虐,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湿冷,但在秦知悯和叶云樵紧贴的地方,却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秦知悯微微侧过头,轻声:“还好吗?”
“嗯……好多了。”
“脚怎么了?”
“崴到了。”
叶云樵渐渐放松下来,将头稍稍往秦知悯的肩膀上贴了贴。
心中那股始终紧绷着的不安感,终于在这一刻一点点消散开来。
他的目光掠过秦知悯湿透的后背,又落在手中的那串手串上,忍不住轻声说道:
“它真的很重要……所以我不能丢。”
但秦知悯说:
“你很重要,比它重要。”
叶云樵一怔,抬眼看了看秦知悯的侧脸。
雨水顺着对方的脸颊滑落,模糊了秦知悯的表情,但那语气却在他的脑海中久久回响。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秦知悯的肩膀上,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压抑着,压抑着,却发现压抑住的波澜还是一点点溢了出来:
“秦先生,谢谢。”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但是。
谢谢你能来。
秦知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收紧手臂,用力地将他往背上抬了抬,才又开口:
“不用叫我秦先生。”
叶云樵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又听秦知悯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认真和温柔:
“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知悯,知道的知,怜悯的悯。”
他的语气微顿,却嘴角轻扬:“阿樵,你可以叫我知悯。”
叶云樵眨了眨眼睛,没急着回应。
他的脑海一时间空白,却又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
他看着秦知悯湿透的侧脸,薄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带着笑意开口:
“好。”
“知悯。”
声音很轻,却像是带着一丝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两人周围的寒意。
秦知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叶云樵的手臂,确认他抓得稳后,继续背着他迈步前行。
他们身后是风雨不停,但在这一刻,所有的冷与乱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我们回家。”
-
狂风呼啸,暴雨滂沱,天际被乌云压得低沉。
这场大雨疯狂地倾泄而下,像是要把一切都洗干干净净。
洗去污秽,洗去淤泥,洗去那些已被时间埋藏的记忆。
像是让洁白展现在世间,又像是等待着新篇章的开启。
就在江川市城北郊区的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上,突如其来的发现打破了这片寂静的氛围。
“我靠,这不对劲。”一个工人抬头,惊恐地看向挖掘机旁,声音中带着未曾掩饰的震惊。
“这土里指定有东西。”另一个工人也神色凝重地挪开手中的铲子,转身喊向远处的工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几名工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汇聚到那片挖掘的土堆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湿气,雨水在他们的工作靴间不断积水,然而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雨水的侵袭。
“工头!好像挖到墓了!”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出自宋代诗人向子湮的《相见欢·桃源深闭春风》
这一章写得有些感慨了。
想尽量以一种冷静的状态码字,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终于写完这一章啦,回收了一点文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回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