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话,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默契的相视一笑。
“以前我在边关打仗,生死一瞬之际还是一一救的我!”
楚承安轻轻挽住容落一的手臂,眼中透着感激。
容落一没有多言,只是用手握住他的拳,眼中温柔的光芒说明了一切。
望着两个人执手相看的场景,我莫名觉得自己很多余。
一一,取的是一生一世的意思,他们在一起一生一世,那我呢?我和谁一生一世?
荒唐又可笑。
容落一忽然向我凑近,用手帕仔细的擦拭我额头的伤口,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受了伤。
“别怕,很快就不疼了,疼的话就扯我的袖子!”
她的神情那么专注,手上的力道又那么轻柔,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眼前的人。
我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木讷的答了谢。我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只知道若是我受了这样的伤被爹娘看到,只会害怕我破了相找不到好人家,从不会在意我疼不疼。
在下马车前,我靠在容落一身旁,小声道:“有时真是羡慕姐姐这般美好的女子,就像日光一般温暖,可有时,我又觉得姐姐太累了,想让你轻松些。”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只留下容落一独自一人愣在原地。
待我下了马车,怀千也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很久,不由得夸我最近已经提升了许多。我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她讨厌我有什么意义?丈夫的喜欢全在那个丈夫,又是何尝是其他女人可以决定的?”
回到王府,方秋明很快便来见我,因为我不久后去湖边看日出。平日里我们也不过随意闲聊几句,她约我同游还是头一遭。
人家前脚刚走,怀千后脚就开始在我耳边说闲话:“那方姑娘也真是的,听说之前有过婚约,后来未婚夫不知怎的不在了,原本按照礼数应该守节,但她却自个跑出家门央求表哥收留!”
我虽然迂腐无能,但好歹知道要求女子守节只是那些男人的恶趣味,姑娘不守也不是什么大不是,毕竟妻子故去,哪里有男人守节?
“看这姑娘那双眼睛,虽说总是垂着,可里面的光芒相当犀利。她也没表面上看着那么胆怯,对自己也下得去狠手。王爷喜欢皖戏她便现学,真不是一般人,小姐,咱还得多加提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有些可怜这姑娘。
方秋明的未婚夫离世又不怪她,她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若是守节了这辈子就得过去伺候人家一家老小,可能还会被别的男人盯上,又引来骂声;若是不守节又没地方去,除了王府还能去哪里?
容落一也总是和我说人家的不是,每次我只是抱住眼前神情哀怨的女子,轻轻的拍拍她的背。
“您是正妻,王爷永远和您一体,旁的女子不过一时的欢愉,她们不若您天生高贵,是比不得的。”
听到我的话,她破涕为笑:“借你吉言。唉,真不知道这些男子为何都喜欢这种狐媚子…。”
我只是笑,一口一个姐姐,心里厌烦透顶。
怀千知道这些事,也知道我更忌惮容落一,但还是在我眼前说方秋明的坏话,我真想问她若她是方姑娘会如何选择,但终究还是不愿让她觉得没面子。
不过她倒是率先替我自己做了回答:“哼,也就是小门户的姑娘不守规矩,若是小姐和她一样,老爷肯定早就让殉节了!”
我只能苦笑。
第二日一早,我便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方秋明已经坐在湖畔等我,风静静吹过湖面,一轮圆月像银盘似的挂在天上。
“苏姐姐…”
她忽然轻唤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定定望着她。
“月缺圆月,日日年年,可再回首,却是物是人非…”
她凝望着空中的月色,莫名其妙泪染衣襟。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点点红光投注在湖面上,这跳动的火光就好像渔火,在暗沉的水波间晕染开来。
“你瞧!日出了!”
她用手指着湖面,望着那越来越明媚的金色光波,水天一色,一轮红日悄然升起,粼粼的水波照出无数个太阳。
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第一次看明亮的光芒如何笼罩整片黑暗的世界,一切的词藻都显得空乏。
一旁隐隐约约响起了歌声,她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了低沉喑哑的箫声,这声音是从湖心的小岛传来的,与歌声遥相呼应。
秋风拂过单薄的衣衫,还带着凉意,却在乍暖还寒的早秋推开一池清流,推开洒在湖面的点点日光。
几点小鸟停在树上,闲适的梳理羽毛。远处的苍穹飞过一行大雁,飞向未知的远方。
歌声停歇,方秋明神情落寞的望着枝头的鸟,低下头:“什么是逍遥超脱呢?大雁的逍遥是遨游于整片天空,燕雀的逍遥是落在枝头歌唱,或许无论身处何处,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逍遥…唉,身在庙堂心在山林,这又是多么高远的境界…”
她的声音虽然在耳畔,但就如同悠远的箫声,风一吹就轻轻散开,留不下半分痕迹。
她继续说下去:“其实逍遥就在心中,超然只是自己的感觉,可是我又放不下这些名教,这些世俗…若是我有一日想通了,或许会像姐姐们一样…”
太阳已经高高的悬在头顶,两个人依然坐在湖边,寂寞的吹着风。几片落叶随风飘零,衰草连天中,只有鸟儿凄厉的鸣叫。
“你喜欢道家?”
我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不由发问。
一说到道家,她便来了兴致,话也多了起来。原本沉默无言的人如今叽叽喳喳说的没完,我只是坐在旁边,默默的听。
“我还记得以前和姐姐们出游,看江河湖海,看日暮时分的古渡,那时生活天真自然,不必在意世俗厉害,可如今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枕山栖谷、悠游自在,明明早就可以实现,可我又在纠结何物呢?”
她长叹一声,又哼起了歌。
我双手托腮专注的望着她,透过眼前的姑娘,恍惚中望见三位宽袍大袖的姑娘在山中的屋舍遥望雁群,其中一位捧了本书,自得其乐的吟诵;另两位靠在树下对唱,悠然的歌声传来。
她大概也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她是被什么困住了呢?
时光悠然而过,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只是偶尔和方秋明坐在湖边吹风惆怅。
自从和她看过日出,她就对我起了兴趣,说我懂她。
其实算不上懂她,我不似她超脱,我只是一介俗人,我从不看道家,我至始至终都逃不出君臣父子的定理,自然无法心怀期待。我和她聊这些不是因为我感兴趣,只是因为我想讨好她。
不过在这段日子,我们倒是很快就熟络了,但两人的交往始终都平平淡淡,虽然有时说的话也不少,但我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方秋明是那样一位哀愁又清淡的姑娘,就像明月一样悬着,让人看不清也看不透。
我只知道她有两位姐姐,一位抑郁而终,一位不知所踪。
而她的未婚夫也走的莫名其妙,应该和朝廷的党争有关。不过出乎意料的,她的未婚夫竟然是逐林党的士人,她说那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公子,最敬佩的人是我的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她始终觉得我不是池中之物。我只是笑了笑不说话,心里有些担忧,我隐隐约约猜到父亲要做什么。
逐林,逐圣人之林,但这里的圣人,是他们想象的化身,不是实在的圣上。
方秋明有时也会怀念起自己的未婚夫,我明白她的孤独无依,也能理解她费劲心力讨好楚承安只是为了查清家中悲剧的成因,但我无计可施,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听她唱听不懂词句的歌。
她的声音是那样清越,歌声又是那样缠绵,缠着人的心久久无法散去,有时也会出现在梦中。
我总是梦到她变成一只蝴蝶飞走,在山谷间悠然自得的翩跹,我将梦讲给方秋明,小姑娘只是笑了笑,神情还是那般落寞。
“也许,我会飞进你的梦里。”
她有些怅然的对我说,我只是笑了笑:“说不定我也是蝴蝶,我们会在梦中相会,到了那时,我们将真正不受世俗的束缚。”
这是我第一次有点理解她,但她的期待之间却是矛盾的。其实我也很矛盾,母亲和父亲也是,我们总是活在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美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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