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单子末尾,“对了,阿娘,再额外买几斤上好的面粉回来。”
“面粉?”刘氏一愣,“那东西可精贵,做甚用?”
胡姣抿嘴一笑:“阿娘只管买来,我自有用处。”
刘氏一听,也不再多言,小心地收好那张采购清单:“成,娘明日一准儿办妥!”
第二天晌午,刘氏一下工,连饭都顾不上吃,揣着铜钱便出了门。她依照女儿的吩咐,一一采买。花生、海棠果都是寻常物,价格尚可。木莲籽果然在药铺寻到,掌柜的听说用来做吃食,还颇感新奇。饴糖选了中等成色、价格适中的。又寻了一处卖南货的,要了几根竹子,那伙计倒也实在,听说是做竹筒还帮忙切割好了,倒是省了刘氏的事儿。唯有那几斤精面粉,价钱着实贵的咂舌。零零总总算下来,竟花去了近两百文。
当刘氏背着沉甸甸的褡裢回到家时,胡姣也刚好也下工回来。看着娘亲一样样往外掏东西,胡姣满心欢喜。刘氏却看着那堆东西,脸上难掩心疼之色:“椒姐儿,这一下子就去了快两百文,顶得上咱家一个多月的嚼用了,这买卖真能成么?”
胡姣挽住刘氏的胳膊,劝慰道:“阿娘,您想啊,这些都是咱们赚钱的本钱,那做买卖的,哪个开张前不得先投本钱进去?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咱们把东西做出来,卖出去,钱不就又回来了么?说不定还能翻着倍地赚回来,您就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刘氏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点疑虑和心疼终于被压了下去。
接下来连着几日,陈府上下因着给早逝的敏大爷做冥寿、积功德,陈老娘、王娘子等主子们都吃斋茹素,饭食极其简单。大厨房的差事,竟是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胡姣来了这些日子,也算摸出了门道。这大厨房的差事,真真是个“薛定谔的忙碌”。忙起来时,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连喝口水的空档都寻不着;可一旦清闲下来,那也是真能闲得人骨头缝都发酥,毫不夸张地说是“闲出屁”来。这不,今日刚交巳时,厨房里便已拾掇得干干净净,再无甚要紧勾当。至于晚食的准备,那得等到申时才开始张罗,中间隔着老大一段时间。
管事娘子们早早便各自归家歇息去了。留下的丫头、婆子们,也如同卸了磨的驴,不是懒懒散散地坐着打盹儿,就是三五成群溜出去寻相好的姐妹耍子。翠姐儿和喜姐儿两个,也觉着身上乏,便问胡姣:“椒妹妹,左右无事,不如家去歪会儿?横竖离得近,申时再回来也误不了事。”
胡姣略一踌躇。她本不想回去,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新来的,若显得太过“勤勉”,反倒惹人注目,不如随了大流,便点点头:“也好,回去歇歇脚。”
到家时,日头才爬高不久,堪堪巳时初刻,比平日晚食之后下工足足早了三个多时辰。胡姣心头一喜,暗道:正好趁此良机,把那几样预备给绣橘姐姐品鉴的“样品”先做出来。
她打定主意,便挽起袖子,净了手,准备先做海棠冻。这东西需要搓木莲籽,颇费工夫,但没啥技术含量。所谓的木莲籽其实就是冰粉籽,所以胡姣的海棠冻其实也就是山楂冰粉。
她将那黑褐色的木莲籽,小心地兜进一块洁净的细纱布里,扎紧了口。接着,寻了个干净的木盆,注满晾凉的开水,便将那纱布包浸入水中,双手用力地反复地揉搓起来。
这搓籽着实是个力气活。胡姣手腕用力,将那布包在清水里揉、挤、压、攥。不多时,额角便沁出细密的汗珠。渐渐地,那清水里开始泛起一层细腻绵密的泡沫,水色也变得粘稠滑腻起来,这便是木莲籽里的胶质已然渗出的表现。然后把熬好的海棠果糖浆倒进去搅匀,形成海棠冻的雏形。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点凝。传统的法子是加入生石灰水,取其碱性与胶质反应凝结。可胡姣觉得石灰这东西不太好弄,而且比例极难掌握,稍有不慎,点出的冻子便带着一股子苦涩味儿,所以进行了改良,用草木灰水代替。
材料是现成的。灶膛里每日都积着厚厚一层新鲜的稻草灰。胡姣小心地取出一些来,倒入另一个木盆,加入清水,细细搅匀。待灰烬尽数沉底,水色变得澄澈,再用细纱布一次次过滤,直到滤去所有灰渣,得到一碗颜色淡黄、清亮无杂的草木灰水。
接着,胡姣便将这过滤好的“天然碱水”少量多次地加入那盆粘稠的木莲水中,另一只手则握着筷子,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动。这是一个极其需要耐心的过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盆中变化,手腕酸麻也不敢停歇。只见那原本滑溜的液体,在草木灰水的作用下,渐渐变得厚重起来,呈现出一种半凝固的、微微晃动的胶冻状态,颜色也呈现出清透的粉嫩色。
“成了!”胡姣心中一松,知道已经差不多了。她停下搅拌,将海棠冻小心地装入干净的竹筒中,又把竹筒转移到阴凉避风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她抹了把额上的汗,看着那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和海棠果酸甜气息的“半成品”,眼中满是期待。
又歇了半盏茶功夫,胡姣便打起精神,开始做那焦糖米花。可惜此间尚无玉米,否则焦糖玉米花才是真正的“王炸”,现在只能变成焦糖糙米花了。
焦糖米花的关键在于米要爆得好。没有现代的爆米花机器,寻常做法直接炒糙米,又容易导致爆花率低或者炒糊,不过这根本难不倒胡姣,她早就想好了要用阴米做米花。
所谓阴米,就是将大米煮至断生,捞出沥干水分,摊开在阴凉通风处慢慢阴干。这种阴米比正常的米更加容易开花。前两日,她正好做了一些,此刻取出来,颗颗干爽,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色,显然非常成功。
胡姣将阴好的糙米倒入铁锅中,嘱咐豆哥儿保持中小火,自己则执着锅铲,不停地翻炒。米粒在热锅与铁铲的裹挟下,渐渐变得干燥。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锅里开始响起细碎的“噼啪”声,紧接着“噼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一颗颗米粒膨胀开来,绽开成雪白蓬松的花朵。胡姣手下不停,加快翻动,确保每一粒米都受热均匀,爆得完全。
待声音渐小,胡姣便迅速将锅里雪白喷香的米花倒入一旁备好的竹编簸箕里散热。趁着这空档,她刷净锅,往锅里倒入适量饴糖,又加了小半碗清水。豆哥儿很机灵地添了把细柴,保持着小火。胡姣则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糖水。糖块渐渐融化,翻滚着细密的气泡。随着水分蒸发,糖浆的颜色由浅黄转为诱人的琥珀色,质地也越发浓稠,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带着微微焦感的甜香,这便是焦糖熬好了。
胡姣眼疾手快,立刻将簸箕里温热的米花全部倒回锅中。手腕翻飞,急速搅动,让每一颗雪白的米花都裹上一层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的焦糖。裹好糖浆的米花又被重新倒回簸箕,趁着温热,胡姣用锅铲背轻轻敲打粘连在一起的米花块,将它们分散开。不多时,一簸箕金黄油亮、粒粒分明、散发着诱人焦糖甜香的米花便大功告成。
最后一样是怪味花生,也是操作最为简便的。胡姣选了颗粒饱满的生花生米,只在锅中倒入薄薄一层素油烧热,便将花生米倒入,用小火慢慢煸炒。花生在热油的刺激下,发出“滋滋”轻响,特有的坚果香气弥漫开来。直炒到花生外衣颜色变深,胡姣便迅速将其捞出,放在一旁晾凉。
接着便是调那裹花生的面糊。粗瓷碗里磕入一个鸡蛋,加入适量的面粉,一点点细盐,再兑入少许清水。胡姣执着筷子,手腕灵巧地搅打,直至面糊呈现出均匀的、提起筷子能缓缓滴落成线的状态,然后将晾至温热的熟花生米倒入面糊中,轻轻翻拌,确保每一粒花生都均匀地裹上一层不厚不薄的面衣。
锅中重新倒入少许油,烧至温热。胡姣便将裹好面衣的花生米下入油锅半煎半炸。只见面衣在热油中迅速定型,变成浅浅的金黄色,碰撞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花生本就是熟的,只需将这层薄薄的面衣炸酥即可,这也是胡姣的改良版本,比生花生直接裹面糊炸更省油而且更酥脆。很快,一份色泽金黄“酥衣花生”便出了锅,胡姣将它们控在笊篱上沥去多余的油分。
接着,趁着花生尚有余温,胡姣开始调制那“怪味”的灵魂料汁。小碗里放入少许的盐、比盐多一倍的糖、还有一小撮她自己调配好的“五香粉”以及适量的清水,搅拌均匀。
锅底留了薄薄一层热油,胡姣手腕翻动,将这混合料汁倒入锅中,“嗤啦”一声,浓烈的复合香味瞬间爆开。她迅速将炸好的酥衣花生倒回锅里,趁着余温,锅铲翻飞,颠炒拌匀。盐的咸、糖的甜、五香的辛麻,完美地附着在每一粒酥脆的花生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勾人心肺的奇特滋味——怪味花生,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