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溪村里是有屠户的,原也是卫家本家人,本名卫三河,在家里排行老三,人称卫老三,卫昭她们这些小辈唤他一声卫三叔。
一大早,天际才刚刚浮出一道明黄的光线,卫昭便溜达到了屠户家门口,喊道:“卫三叔,我要三斤上好的五花肉。”
一旁跟着的三斤疑惑地冲她“汪”了一声。
卫昭呼噜了两下狗头:“不是叫你。”
屠户家门洞打开,一家人正忙碌着把杀好的猪肉装车,拉去镇上的摊子上去卖,一部分给预定了的酒楼送去。
“是昭昭来了啊。”
卫三叔笑着应了一声,那副笑眯眯的富态模样让卫昭十分羡慕。
卫三河家的人个个富态,是村里人最羡慕的一家了。
卫昭进了院子挨个叫完人,便笑着道:“这几日地里忙活的差不多了,奶奶让我来割几斤肉,请大家吃个饭。”
不然一般人家谁也没那个钱一口气割三斤大肉。
卫三婶喊着卫昭进了家里专门放肉的厢房,卫昭挑了块上好的五花,比量了一下,卫三婶手起刀落,三斤一斤不差。
卫昭利索地付好钱就想走人,临走时到底是又被卫三河家塞了几根大骨头。
卫三河家原本不是做屠户生意的,刚开始入这行时根本争不过镇上那些老生意,后来是卫昭的爹娘早年跟酒楼有些生意往来,给他牵线搭桥过,生意这才渐渐稳定下来,是以每次卫昭家来买肉,或多或少总能得些实惠。
卫昭刚开始面子薄,后来也看开了,就像奶奶说的:
“你觉得不好意思占便宜,故意疏远人家,换去别的摊子买肉,这样做人家心里就舒服了?平日里村子里其他人买肉,他家也是要实惠一些的,偏咱们家啥也不要,那才是真不好了。
“两家人本就是互帮互助,亲戚邻里间,有往才有来。”
将肉扣在灶台上,卫昭挑起扁担,又开始一趟趟地打水。
等奶奶醒了,便可以烧水和食喂食生灵。
忙忙碌碌间,太阳很快便升的老高。
阳光洒满大地,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卫昭背好背篓,准备去河边收笼子,就听见隔壁正对着自家招鸡斗狗的小子雷声大雨点小地骂骂咧咧的梨花嫂子突然收了音,还特意清了清嗓子,放轻了声音喊了句:“秀才公来了啊。”
卫昭禁不住一乐,可真是稀罕了,自从梨花嫂子家的丰宝会说话起,这位梨花嫂子可是嗓门被她那越来越会顶嘴的儿子练的越来越大了,何时听她这般轻声慢语过。
她出去时就听楚恒道:“嫂子唤我名字便可。”
那文绉绉的模样登时给梨花嫂子弄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见卫昭来了,她连忙找个借口转身回家了,连跑远了的小崽子都忘记去追了。
去河边的路上,卫昭一路都是憋不住地笑。
楚恒无奈了:“有这么好笑吗?”
卫昭连连点头,说道:“当然了,我可很少见梨花嫂子这个样子。”
看来还是读书人魅力大。
她禁不住多瞅了楚恒几眼,把楚恒整得心里有些发毛,问道:“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卫昭摇摇头,问他:“你知道梨花嫂子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吗?”
这下轮到楚恒摇头了:“不知。”
他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这几日二人总是碰到时打招呼,总有几分尴尬在其中蔓延。
卫昭却是十分笃定地开口:“她是因为你是个秀才公。”
每次见到楚恒都叫一声“秀才公”,梨花嫂子的心思不要太好猜。
楚恒不解:“为何?”秀才公也不是官绅,梨花嫂子每次那么客气的样子,都像是想把他供起来。
“因为卫丰宝啊。”
卫丰宝今年六岁,正是个上学堂启蒙的好年纪,楚恒可是这十里八村里唯一的秀才公,更别提人家还在外面闯荡了那么多年,那学问指不定比镇上小学堂里的夫子都高呢。
楚恒刚回乡,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卫昭细细地说给他听:“原本隔壁村的小学堂因为夫子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便不办了,周围几个村里的孩子现在都没有学上,而镇上的小学堂也不算大,收的学生也不多,上溪村里现在很多适龄的小孩都没办法上学。”
春林镇算不上很大的镇子,但经济条件却也还可以,周围几个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整体来说日子都过得还尚可。
于农家人而言,既然能吃饱喝足,那最重要的事便是读书了,这是他们期盼改变自身,能走的最像坦途的一条路。
这小学堂一没了,孩子也无法启蒙,等到了年纪,哪怕有学府招生,这些孩子也没了机会。
楚恒是个秀才公,不说别的,给孩子启蒙却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不止是梨花嫂子,村子里有孩子的人家其实都盯上了这个香饽饽。
就是这个“香饽饽”看着身体不太好,还整日躲在家里不出门,他们也不好意思上门去求人。
楚恒恍然,怪不得他这几日给卫昭家干活,路上只要遇到人,便有人跟他打招呼,其实很多新面孔他根本就不认得。
了解了这些,他倒是坦然了,至于给孩子启蒙的事,他如今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副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若给了希望,又带来了绝望,只怕会耽误这些孩子。
没听到楚恒说别的,卫昭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正好放笼子的地方到了,卫昭指了几个地方,十分自然地安排楚恒干活:“楚恒哥,你帮我把那几个笼子收上来,注意点脚下,别滑倒了。”
嘴里喊着哥,语气却跟哄孩子一样。
楚恒有些无奈,却也是跟着照做。
卫昭一共放了五个笼子,各个入手都还挺沉。
本以为是个轻松活计的楚恒默默挽起了袖子。
而卫昭则开始收自己撒的网,小小的一个,拖着比她人大了不少的渔网一步一步地往河岸走。
楚恒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手下一松,差点给笼子里的王八放生了。
他下意识搂住,转身放到岸边,快步走向卫昭,语气有些急: “怎么不叫我?”
他抓住渔网一角,跟着使力,两人一起往岸上拖。
再如何,楚恒也是个男子,力气还是有的,卫昭确实轻松了不少。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转头扬起笑脸,向楚恒道谢,却敏锐地从他面上的情绪里看出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她语气有些迟疑:“你怎么了?”
楚恒摇摇头,又去收他的笼子。
卫昭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渔网里的鱼扑腾了两下,卫昭只得蹲下身子,开始收拾。
她运气还算不错,得了好几条半大不小的鱼,剩下的都是些田螺和小鱼虾。
卫昭把小鱼苗又放回了河里。
楚恒收的笼子里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有不少好货,有两个甲鱼,还有好几条黄鳝。
看得卫昭喜得见牙不见眼,今天中午可以吃顿好的了。
楚恒见此,心中堵的那股气莫名就散了。
见卫昭拿出了菜刀和剪刀准备杀鱼,他也开始跟着打下手。
卫昭一边利落地杀鱼,一边拿小眼神不停地瞅他,几次之后,楚恒只好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卫昭是把他当成手里的鱼了呢。
卫昭见此,立马“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生气啦?”
直白的话语让楚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昭自觉在这段时间的思考中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是故意不喊你帮忙的,只是以前收笼子收网就经常是我一个人干,我都习惯了,一时间没想起来要喊你。”
收笼子总归比收网轻松些,她还真没想起来其实两个人可以一起干。
可她的做法却无意间会让人多想,让楚恒觉得,她是不是也觉得他没什么用处。
她的眼神清澈到让楚恒有些自惭形秽,他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
气自己总是麻烦别人,却帮不上什么忙。
卫昭此刻十分清楚地感知到了他未尽的话语,连忙摆手,一手剪刀一手“开膛破肚”的鱼,她急忙说:“你可厉害了,而且这几天都在帮我家的忙……”
这幅样子突然逗笑了楚恒。
卫昭一呆,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村里的伯娘婶子说的还挺对,书生笑起来确实和村里的农家汉子笑的不一样,还怪好看的。
楚恒看着这般模样的卫昭,眸中笑意不禁更深了几许。
“好你个卫昭昭,来河边收笼子竟然不喊我们!”
卫吉祥刚爬过河堤,远远就看见在河边蹲着的卫昭和楚恒,张嘴就是一声大喊。
对面的两人顿时被他惊回了神。
卫昭拒绝被冤枉:“谁说我没喊了,我路过你家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伯娘骂你好吃懒做,睡觉睡到把早饭都睡过去了还不起。”
卫吉祥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堵上,奈何两人现在的距离太远了。
他四处张望,生怕被村里其他的人听见,传出去他还怎么娶媳妇?!
卫吉勇大大方方地往卫昭二人那边走。
反正昭昭姐只说了他哥,又没说他,跟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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