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县的空气,无论春夏秋冬都十分潮湿。
唐景被押走,四皇子去找佘大人说话,哪有人给谷欢清施舍一个眼神。
跪公主也就算了,跪太子,谷欢清腰背挺得板直,她觉得屈辱。
但保下命最重要,扬城还有杂事铺的生意,姐姐妹妹们还在等着自己。
“殿下冤枉,草民并未做那些事。”谷欢清的眼睛往下垂着,一动不动,只要一移动半分,枪就会贯穿自己的延后。
冷风吹过来,打透了谷欢清身后的衣襟。
太子并未理会,不想听谷欢清说一句话。
谷欢清却没打算放弃,正要开口。
“太子殿下,不要冲动。”齐思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淡淡。
太子闻言冷笑,翻身下马,把谷欢清的脸搬起来,却没看向自己,而是对着齐思微道。
“这张脸倒是不错,但不至于此吧。杀了柳方晏还不算,这时候还要替她说话。你被她灌了什么药。”
太子捏得极其用力,谷欢清的脸颊被捏得发红,疼痛随着时间流逝而加深。但这疼丝毫没有影响谷欢清的头脑,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围绕在他们二人的对话之中。
齐思微随着太子的话,把眼神放在谷欢清的脸上,“他不该杀吗?早晚会坏事。”
太子把谷欢清的脸丢开,质问道:“他主意太多,确实该杀,但他与这厮又有何区别,为何不可杀。”
谷欢清的头偏向一边,眼神难得恍了一下,柳方晏的死,真的或多或少因为自己?
齐思微面对确如其实的质控,依旧冷静,“没必要做无用的杀生。”
这辩解在谷欢清听来都有些苍白,她抿了抿嘴,找着是否得机会插话。她可以发誓再不入京,太子不必忌惮她。
“老四那家伙出现在这跟她脱不了干系。”太子上前一步,低声道。
谷欢清也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她无法辩驳的一点就在这,还真就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未必。她在京城行动受限,很难有机会接触四殿下。”
太子皱着眉,紧绷起来的气势放下去些。
耳边旷野的风声灌进来,齐思微说得轻描淡写,但谷欢清一字一句听得明白,齐思微根本没有告诉太子,自己与公主来往之事。
为什么,谷欢清诧异着,难道他其实是老四党,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痕迹没透露,这样扬城的戏台可以分他一个了。
齐思微进一步补充道:“况且知道此事的人很多。”
“罢了。”太子多少说服,“先带回去,我再审审。”
谷欢清被士兵拉起来,双腿跪得发麻,满脑子又是齐思微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时不察,脚用不上力,又摔倒下去。
齐思微在她的身边,伸手扶着着她的胳膊,撑了她一下,让她免于摔倒。
仅仅跪了没多久,谷欢清就觉得眼前发黑,脚步有些虚浮。
许是怕自己再摔倒,也是考虑这样,士兵也只能小心对待,他的手没有马上收回去,“是不舒服吗?”
谷欢清意识有些不清,脑袋里混沌一片,只觉得太子还在旁边,这样不妥,默默抽回了手臂。
齐思微的小臂在空中顿了顿,而后恍如无事地随着谷欢清向前。
谷欢清喉咙动了动,想跟他说些什么,场合不对,时机不对,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就也只往前走着。
*
谷欢清没被关在牢房里,被士兵看守在一间小屋里。
她躺在床上,用厚实的被压住自己却还是浑身发冷,她想不通怎么跪了一会儿就这样了。
当下最关键的是审问唐景,没人得空理睬自己。
荆县距离扬城很近,她合上眼,脑中飘过的景象就是杂剧班小院的那棵柳树。
心里越想越觉得焦躁不安,就问系统齐思微的去向,得到答案【无愧三尺前】。
三尺堂前,于任何法律他也问心无愧是吗?系统是想说,他还在忙着审问唐景。
他想对自己,对他人,甚至对自己都问心无愧。
本想让自己不这么烦躁,结果问过后更加难受了。想不通,她想不通这个人在搞什么。
想着想着,最后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直到一阵巨大的声音把自己惊醒。
谷欢清头疼欲裂,艰难地把自己的眼睛睁开,看到了一个一身墨色的太子,身后跟着穿着浅绿色衣袍的齐思微。
她的头发倾斜而下,脸呈现十分不自然的红晕。
从被子中伸出手,立刻觉得寒意刺破皮肤,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些,“参见太子殿下。”
这么急匆匆地找自己,是不是在唐景那听到了什么。
倒是齐思微先开口,“我来问吧。”
“你之前什么场合见过四皇子殿下?”
谷欢清缓缓摇头,轻咳了一声,“未见过,今日第一次见。”
她觉得自己太没有力气了,再听她多问两句,感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就直接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草民无意参与任何事,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草民再不入京城。”
齐思微下一句话被生生吞了回去,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谷欢清,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罢,谷欢清就剧烈地咳了起来,拿出帕子掩着唇,血腥之气从喉咙间溢出。
谷欢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帕,默默地把它握紧。
太子看谷欢清这个病歪歪地样子,随意地看了两眼,“好。”
“殿下,臣还想再同她说两句话。”
谷欢清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未做声。
太子眼睛眯了一下,随意地摆摆手,转身出去了。
谷欢清见他出门而去,稍微放松了些,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看着齐思微沉默地寻了一个方凳,坐在床边。
“手放平些。”他突然道。
谷欢清疑惑不解,把自己拿在外面的手放平。
就看他扶着衣袖,把手指搭上来,给自己把起脉来。
“你还会这些?”她惊讶道。
“多少会一些皮毛功夫,你这身子谁来看都知道问题很大。”他收回手,声音放得轻柔,“刚刚是咯血了?”
谷欢清把手塞回被子里,那手帕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是。”
齐思微脸色很凝重,沉沉地看着她,“跟我进京吧。”
“我脉里告诉你什么了?”谷欢清当然抗拒。
齐思微的眼神一片诚意,“不是脉告诉我的,是之前为你寻的郎中告诉我的。”
“我要不在京城遇到这些事,我的身子也不至于糟成,一吹就倒的模样。”
他的眼神往下移了移到谷欢清泛红的耳朵上,“我知道,所以我得负起责任。”
谷欢清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神移开,“我没叫你负责,我想会扬城。”
齐思微着急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不医治,你这样可能活不过三年。”
谷欢清眼睛模糊了一瞬,这么说老天让她穿过来,也不过给她三年苟且偷生。
半天才喃喃出来一句,“谢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么多。”
荆门前的种种突然一起涌上来。
齐思微端方地坐在自己面前,好一个无愧。
她也该无愧一次,至少对他,“如你所见,太子对我很有疑心,我也确实和公主有来往,至于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显然是她棋局中的一部分,我进京对你,不是一个好事。”
“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不慎牵扯进来。”
齐思微看得很清,也的确早就知道这些事,但尽数为她隐瞒下来。
“我可以问吗?为什么没有告知太子殿下。”
齐思微手指轻轻捻动,话似乎在嘴里转了几个弯才说出口,“我于心不忍,我只是要对得起自己,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说这么多,谷欢清其实也犹豫。
如她所说,自己回扬城无名医救治,仅仅三年好活。但进京又可能卷入党争,不知触怒了谁,直接没了命。
但有一线生机,也该争一争。
谷欢清看向齐思微,他的情绪一直克制,如今的急色全染在了眉眼间。
不知怎的,一道泪突然就从眼睛里流了下来,她拿出手帕想擦,却突然意识到那帕子已经被血染脏了。
于是泪水沿着线,断掉珠帘般更溢出来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的样子,立刻慌了手脚,站起身,凳子被他碰倒,他拿出了一个帕子给过去。
谷欢清马上拿起来胡乱地擦了擦,泪水就被她生生压了回去。
她用帕子盖在自己眼睛上,都记不得自己上次哭是几辈子前的事了,现在却在齐思微面前哭了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别太担心了。”齐思微扯出来一个笑来,“郎中说不是完全治不了,还是很大希望的。”
也是,谁听到自己的死讯还能镇定自若啊。
谷欢清用力地点点头,放下手,用还红着的眼睛,认真地看向齐思微。
“大人,你带我进京吧,我会帮你做你想完成的事。”
她相信,没什么是她不能打败的。
齐思微脸上的假笑逐渐变得真心起来,蹲下身慢慢道:“京城诸事未决,我暂时没办法回扬城,但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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