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多日的暴雨,堤坝坍塌,洪水淹过低矮的房屋与田畴,天地间只剩下浑浊灰色和昼夜不停的嚎哭。
本就被战乱扰地四处躲藏的流民,在目睹浑浊洪水上漂浮着残肢,与沉浮颠簸的断裂房梁,没有人还可以继续保持冷静。
祁州的地势偏高,随着洪水泛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城中总是游荡着衣着破烂乞讨的人,逐渐也有越来越多居住在祁州本地的居民不满,祁州县承早在知晓朝中动乱时卷着银钱离开,民众无人管束,水灾下食物匮乏人心动荡,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街中频发暴乱,尸横遍野。
林知鸢看着屋外被雨点无情抽打的树木,灰蒙的天没有一丝光。
这算什么,天灾**吗。
城外城内今天依旧是哭嚎遍布吧。
她扭头看着府中南屋被她救下的几个妇孺,正颤抖着手指拿着碗喝着粥,她叹息。
也不知道自己那个谋反的爹还活着没有,虽然对他没什么感情,来到这里天崩开局也算是拜他所赐。
她凝视着这房屋里的每一物。
记忆中自己的母亲在剩下自己后就去世了,林焕姜,在自己童年的记忆里,好像一直在忙碌。
他忙朝廷之中的事情,忙着管家,忙着照顾年幼的自己。
忙着在深夜听到自己儿时被梦魇吓得啼哭揉着眼睛轻哄。
他总觉得府里的下人是照顾不好她的。
这位父亲很喜欢亲力亲为,也正因为如此林知鸢被他惯得骄纵。
爹,你可以活下来吗。
林知鸢没有体会过亲情,从不知父爱是以什么方式表述,这个词在自己眼里太过陌生了。
但是她感觉得到,每次回忆起和林焕姜有关的一切,心中都是暖烘烘的。
“想什么呢。”
宫祈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刚去看了看南屋里一个发着高热的女童,日夜的奔波和气温变动,这些体弱妇孺生病的概率只会越来越越高。
自己虽学习医疗专业,但现在只是少量流民他都有些力不从心。
“宫祈临,如果我父亲没有谋反,这街中流离失所之人是不是也不至于次。”
少女声调很亲,伴随着微微的叹息。
“如今此番场景是因为天灾,就算林焕姜没有谋反…”
宫祈临搭在窗边的手握紧一瞬。
“就算没有谋反,洪水也会来的。”
他深吸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挠了一下头。
真的,没有比这还崩的剧情了,对我熬夜的惩罚未免也太过了。
林知鸢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回答,而是沉默良久忽得说出了思考好几天的想法。
“宫祈临,我想救他们。”
宫祈临有些不解,他对着南边示意了一下。
“夫人,不是已经救了吗。”
“不够,远远不够,我每每夜晚入眠时都能听到街道不断地传来孩童啼哭,白日走在街上有多少无辜之人只因想讨口饭吃被乱棍打死。”
林知鸢的声音很轻,平静地叙述。
这府里又能收纳多少人呢。
她思绪飘远,忆起上一世还是孩童时和莫琴第一次出基地搜查东西。
年幼的她抬着头望着高耸的城墙。
“这么高的墙,是怎么建造的呢,保护了基地里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人。”
莫琴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
“知鸢,建造城墙需要砖瓦,这座高墙抵御丧尸,保护居民,当大家的利益相同时,建造墙的东西就不单单是砖瓦了。”
“是什么?”
莫琴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头发。
“是人心,大家的心往一处拧时,多高的墙,都能建出来的。”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更不明白所谓的心往一处拧利益相同到底是什么。
这是她后来掌管基地后才领悟到的东西。
末世里的人类是孤立无援的,而人类千百年来一直是群居动物,长时间的落单会使人发疯,迷失方向,最终将自己遗忘在某处,那时就算是没有变异成丧尸,也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了。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回头看着宫祈临。
“大皇子,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似乎,懂药理?”
宫祈临被这眼神盯得发毛,他点点头。
“嗯,读过很多相关的书。”
林知鸢笑笑。
“我们建个庇护所吧。”
“庇护所?”
宫祈临有些不解,先不说怎么建,大批收留流民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这乱世里谁能保证身旁的人下一秒会不会疯掉。
林知鸢回头看了眼院子,在桌子上虚空勾画。
“以我们这栋府宅为中心,这里地势处于祁州祈迷山山腰处,洪水短时间内淹不过来。”她指了指窗外的柳树。
“以柳木桩深夯提顶,将芦苇束横扎为梁。”
宫祈临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书《河防通议》里记载的方法。
苇束抗潮,柳骨韧水。
这大小姐书倒是没少读。
但是这单凭两人工作量也太大了。
似是感觉到宫祈临的犹豫,林知鸢起身从屋中抽屉取出一个布包,敞开。
“不是懂药理?我们用这些草药制作可以退热的药丸,被我们救回来的老弱妇孺尚且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还是疾病缠身,城中不缺带着孩子老婆出来避难的男人,我们用食物和药材换取劳动力。”
宫祈临看了看布包中的草药。
好家伙,金银花,板蓝根,紫苏叶甚至还有蝉蜕。
要不是宫祈临是个医学专业,这些草他都会当野菜吃。
他迟疑的看着林知鸢。
为什么她也懂药,一个大小姐对中草药也这么了解,会耍刀甚至懂得运用柳树芦苇搭建房屋。
关键是,还好看的一批。
小姐姐,你要是在现代应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学霸吧,还是出门能扫脸支付买奶茶的那种。
“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宫祈临。”
宫祈临血液瞬间凝固。
隐藏身份?她发现什么了,发现我是穿越来的?发现我不是大皇子还是——
“无论是你大皇子的身份还是我这个丞相之女的身份,都不能轻易暴露,现在人心动荡,我们两个人完全处于一个对立面,不管是哪方暴露,都不能保证我们不会被盯上,对收拢民心也有碍。”
宫祈临后之后居的点点头,想到什么他一愣。
“收拢民心?”
林知鸢垂眸道:“搭建庇护所是临时计策,如果洪水还在不停上涨,这里有一天也会被淹没。”
宫祈临皱眉:“你是想修建堤坝?不可能的,我们搭建庇护所靠的是用食物药材交换劳动力,收留流民本身就是高风险,你能确定你修筑堤坝时这些人能听你指挥吗,那是大工程,和盖盖房子不一样的。”
“如果说他们知道这是当下唯一的出路呢。”
林知鸢平视着男人,语气坚定。
“假设你现在快要饿死了,你身后被凶手追赶随时会丧命,你饿到脸颊削瘦而前方道路全是未知,你不知道你超前走会不会再度遇到一个新的凶兽,而你也不能后退。”
她声音一如既往,像悬挂在窗边被风吹动的风铃。
“但如果你得知一个地方有着和你一样相同处境的人,成群所居,在这绝望之境又有可行之策支撑这群人去为了活命拧成一股绳,你会选择继续一人面对身前身后的未知与凶兽,还是选择试试。”
宫祈临叹了口气。
“你自己也知道,这也只是试试,你有办法却确定这些人在试的过程中不会做出别的行为吗,这太危险了林知鸢。”
“他们选择试试的时候便是相信我,而我只需要抓住这一点就够了。”
宫祈临看着眼前平静到语气中起伏都没有多明显的林知鸢,叹了口气。
他抓起布包里的草药,将叶子与叶筋轻摘分类。
“帮帮忙吧,夫人,估计要做挺多呢,我自己可摘不完。”
林知鸢看着眉头还在轻皱的男人轻笑。
“嗯,我们一起。”
房门外,宫思雪的浅蓝衣袖被不断的拽紧又松开。
她看着南屋那群聚在一起的人,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如果真的按照林知鸢的计划搭建了庇护所,那她岂不是会成为这些流民供起来的神,本来她身边有个宫祈临就够烦了根本没有时间下手。
她抬起手,手心早被掐的发红,
手腕上的桌子在光线的折射下有些泛白。
林知鸢…
她转身,看着自己来到这座府邸一直居住的房屋屋檐,有些出神。
“思雪,你身子弱,这个房间朝阳,会比其他的房间暖和些。”
那时宫思雪便看出来了,这间寝屋是林知鸢的,陈设精致,木质妆台因为常年摩擦,纹理被磨得有些看不清。
而她确实也这么问了。
“知鸢,这是你的房间吧,为什么给我住呢。”
她很苦恼,也很纠结。
她恨,却也深知这恨不够彻底。
这日日夜夜里,三人从都城一路颠簸走至今日,林知鸢从未觉得她是个累赘反而处处照顾,无论是手里被多塞入的干粮饼子,还是天凉之前就被披上的衣服。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宫思雪看着林知鸢的双眼时总是不住的在心中质问。
你觉得你这样就能心安些,是吗。
可是我不能心安啊,知鸢。
我日夜做梦都是那日母亲惨死和宫中侍卫的哀嚎。
我的幼弟如今生死不明。
我的家。
此时也不是我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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