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琰将习题册重重合上，手里的笔一摔，转过头对上推门进来的人，悻悻地说:“你进来了这么多遍了，是有看到我没看书吗?”
抬着果盘的人被吓止了脚步，但脸上无措转瞬消失，赵晓莉只是将手头上的东西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反复抚着她的背。
“行了行了，你好好做作业啊，妈妈不打扰你了，不能因为这次考得好了点就松懈，最后一定要考上个大学，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才算没白费。”
这话翻来覆去说多少遍了，又不是说得多就能上好大学。
她脸上的情绪，赵晓莉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没看见。
赵晓莉将笔从桌沿处拾了回来，顺手翻开习题册，脸色一沉。
“你看你这几个完形填空，怎么能错呢，一分你知道可能就和别人拉开……”
李思琰胸口的气堵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厉声打断：“是我要做错的吗？你没几分钟就来开一次门，我要怎么做对？我真的受不了！”
一把夺过在她手里的习题册，重重揉搓，最后成一团，
赵晓莉伸手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臂上，对峙般提高音量：“你有什么受不了的，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还受不了了，我就是多进来几回，你不干什么坏事，心虚什么！”
李思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泪珠大颗大颗地掉，却丝毫没有发出啜泣的声音：“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手机你今天不是已经检查了好几遍了吗？”
穿着短袖的胳膊已经留下了红色印子。
凳子也不小心被掀翻在地，砸在大理石板上发出巨大声响。
赵晓莉有些无措，等回神过来，伸手一扫，瓷盘碎了满地，葡萄散落各处。
“李思琰，你自己想想，你哥以前你这个年纪用手机了吗？他不买这个手机是不是也考上了一中，你要是不买这个手机，算了算了，你要好好想想，别真甘心做凤尾，你要记住这个凤尾不是你努力的结果，是我拿钱砸进去的。”
李思琰吓得往后一退，眼皮耷拉数秒后情绪铺满眼眸看向身侧的人，边说边微微摇着头：“妈，是！是你给我花钱了，但是我之前是不是说过我去五中也行，是你要面子，总觉得……。”
赵晓莉眼神闪烁，身体微晃，用牙齿咬着下唇内侧，李思琰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承下一个巴掌。
打人的手颤抖着，她带着质问的口吻继续说：“李思琰啊李思琰，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兄妹两个到大，你现在还开始嫌弃我啊？”
老爹走了快16年，还是这套。
果然女人最会为难女人，也最容易拿捏自己的苦楚。
李思琰依旧侧着脸，没有看向她，只是扯起嘴角笑着，隐隐握拳，蹙眉。
赵晓莉看她的模样，说着说着就开始捶胸顿足，哭泣道：“这辈子我最大的错就是嫁进你们李家，最大的错就是你爸死得早。”
李思琰收敛了皮囊上的笑，忍住要妥协安慰的惯性，转身拉开抽屉，拿出早就是关机状态的手机，淡淡说了句：“你拿出去吧！”
赵晓莉用手背快速抹了泪，拿过手机，按了电源键，见没反应，眼神中带着些质疑的意味：“怎么关机了？”
李思琰脸上火辣辣的，眼眶也是。
赵晓莉紧接着长按了电源键，屏幕亮起时匆匆输密码，又递了过来说：“为什么要改密码？”
李思琰皱着眉头，将升腾的情绪生生压下去，冷声道：“没改。”
赵晓莉又低头尝试，成功后这才拿着手机往门口走，突然转身：“我拿扫帚来扫，你先坐过去写作业。”
李思琰不语，低头看见停留在鞋尖面前的葡萄，深吸一口气，用劲踢远，撞到墙溅出几滴水，又往后退了几公分。
为什么赵晓莉能够若无其事，明明刚刚还是剑拔弩张呢。
是她要花两万多上一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学校吗？
是她不想中考的时候多考几分吗？
她是真的尽力了。
“妈，疼疼疼，我真看不懂，你也知道我就不是学习的料！”徐绪庭双手捂住覆在自己右耳上的手。
徐绪庭原是趴在书桌上一直转笔。
现下他刚刚被从麻将桌下来的暴躁老妈拧着耳朵，搞得身体只得跟着微微升起，保持一个不痛的尺度。
王雯雯认真发问：“我不求你像小梁一样当个学霸，但是你也不能一直保持着倒数来啊！”
这次成绩单发在群聊里，她作为家长都有同辈压力了。
麻将桌上谈来谈去也就是这家那家的孩子上的高中、成绩、大学……
王雯雯索性松开手，屁股轻轻坐上他的书桌。
不对也不算书桌，因为上面和学习有关的也就是今天被迫打开的英语习题册。
徐绪庭审时度势地抱住她的手。
“妈，你的归属感就这么强？你都说咱和他们不就是邻居关系嘛，人家学习好，我学习不好，这不是挺正常的？”
王雯雯拍了拍他的手，“龙生龙，凤生凤这个我道理我当然知道，但是你这个成绩已经到了老鼠级别了，你是想说我和你爸……”
突然意识到这岂不是骂自己了，收了声。
徐绪庭解释道：“没有，我没有，我可没有，你可别栽赃给我，我就是想说啊，”
“什么？”王雯雯有些好奇，继续追问：“你想说什么？”
徐绪庭顿了顿才开口：“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一人和我一个班，排名倒数第一。”
“这次倒数第一不是你吗？”
王雯雯立马纠正，毕竟牌桌上大家凑着成绩单看了好久。
“对对对，是我是我，你先听我说。”徐绪庭伸出右手，掌心朝外，旨在表达“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王雯雯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古怪，说不上来的感觉，“你又要说什么屁话了？”
“妈，你一个姑娘家家说话真粗糙。我好歹是你儿子。”徐绪庭一抬手，摆出有些嫌弃的模样，
“你应该看成绩单了？人叫李思琰，这次期末考成绩已经到了二十五名了！”
王雯雯屁股从桌面上移开，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有人进步就好，那你就好好做作业！明天按时去补课”
“妈！”徐绪庭掐点喊出。
变声期的声音再配上这声像是撒娇语气的“妈”，总会让人觉得有些……
怎么说呢，违和。
不对不对，诡异。
王雯雯装作没听见，径直快速往门口走，“妈，我要学体育！”
“合着你说半天……，我还以为你是要觉醒了！再说了你看看你那个小身板，还没班上女生高呢！”
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自己一个170的大个，居然因为儿子身高太矮，位置被安排在了第二排，和小姑娘坐在一起。
徐绪庭听不得这种诅咒的话，“妈，过分了啊！你是不是没好好上生理卫生课，男生就是比女生长得慢，再说了，你和老爸这种身高!”
王雯雯笑着说："儿子，你都快17岁了，还发育慢呢？言归正传，你也知道咱家在这个问题上不归我管。”
她嘴角噙着笑意，转过身来，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肩膀哄哄的。
“那如果我说每个月多给我600块零花钱，你能管吗？”徐绪庭扭身体扒开点距离问。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不喜欢和父母接触，要不是开始变声了，王雯雯上下打量了会他，还真不像是。
从结婚就一直掌管家庭财政大权，她笑得放松，“诶，怎么不行，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家里谁管钱？要我给你换成现金吗？还是微信转？”
“行，那我漂亮的妈妈，马克思你知道吧！”徐绪庭又问。
王雯雯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提问弄得有些迷茫，但还是记得反驳自证，“我就算再没文化，也比你好吧。”
“那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不用我多解释了，这么说吧，我家掌握经济实权的人是你，”徐绪庭看人点点头又快速摇头，立马又补充，“你刚刚自己承认的，别说话不算话，我刚刚录音了！”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得意地笑着，“那么在具体教育制度设计上，不就你说得算！”
王雯雯再想开口，却还是被突突的机关枪小嘴抢了去，“我亲爱的妈妈，你难道要用你的实践去否定伟大的卡尔马克思先生的经典理论吗？”
王雯雯看着眼前的人，像是站在竞选演讲台上的慷慨激昂的候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看你挺适合去学文科的，反正马上要分科了，分了科说不定排名就上去了！”
徐绪庭刚刚高涨的情绪被压得一丝不剩，转身拉开椅子，坐回位置上，一下一下折着书角，“分科之后人都变少了，排名上升，你是在嘲笑我吗？反正你就说吧，帮不帮！”
王雯雯把手稳稳扶在他的肩头，安慰道，“行了行了，等你爸出差回来，我和他商量！不过他最近事情蛮多，你稍后点！”
“真的吗？”徐绪庭激动得弹了起来，“那我是不是不用去上物理化学的补习班了？”
王雯雯的搭在他肩膀手差点还被甩到椅子靠背上，整个人只好往旁边的书架靠了靠，没好气地说，“该去上就去，等你爸拍板之后再说。”
“妈，我已经和李思琰约好了，这个寒假她带着我一起学习。”徐绪庭把这个先进分子像根定海神针似地摆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善变的女人。
王雯雯立马上前一步，“约好了？我没记错的话人是女孩子？”
徐绪点点头，回答，“对啊！”
王雯雯清清嗓子，觉着有些古怪，又看看眼前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区里的小孩哪个不是喜欢和梁盛宇玩？也就你，天天看不得人家好！实在你不想上补习班，我和他妈妈商量，让你上他家学习！”
“我哪有？而且你可别，我不求和他一样干年级第一，只打算和李思琰一样混个中等水平，如果实在你们不支持我的理想的话，”徐绪有些心虚，转而又把话题绕到钱上，“你别忘了多给我点零花钱，我到时候是要给人家带学费的！”
“行行行，把这面的题做完了，就给你发，做完就早点休息！”王雯雯翻了翻桌上的一字未动的习题册叹了口气。
徐绪庭！小嘴一瘪，一摊坐回了位子上，缩成一小团，“别为难我了，我明早约好了要去找李思琰的，睡过头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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