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秋夷一早便悄悄起床穿衣出去了。
戚遇欢面朝墙躺着未动,一直到解秋夷走了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瞧着床幔出神。
隔了不久,门外传来很小声的敲门声,试探性的敲了几声,便停了。
戚遇欢听到他们在门口小声说想着是还未醒,晚些再热了饭菜端来。
戚遇欢慢慢坐起身,双手撑着床边看厚重的窗帘,把屋子里遮的严实,分不清楚白日黑夜。
戚遇欢走到窗边,将窗帘缓缓拉起,窗户外便是小花园的亭台水榭,风景看来很是静宜。
偶有下人丫鬟路过,脸上挂着笑容,像是说了多好笑的事情。
只关起门,这世界仿佛从未有过战乱,一片安详和乐。
衣柜边挂着戚遇欢的军装,被洗的很是干净,规规矩矩的挂着,即使他永远也穿不上了。
*
王声刚迈进小院儿,就瞧见戚遇欢整齐着了一身军装推门而出。
王声怔了下,他似乎记得解秋夷说过,现在戚遇欢活着的消息还是个机密。
王声走上前,说道:“这是要去哪儿?”
戚遇欢手里拿着军帽,摸着鬓角有些长了的头发,看了他一眼,道:“去理发。”
王声瞪大眼,结巴着说:“就、穿……穿这个?”
戚遇欢低头看了,道:“不妥?”
“当然不妥!”王声又上前两步与戚遇欢近了些,道:“少爷说你现在还是个机密,你穿了这个出去,那也忒扎眼。要是当真要理发,我请了先生过来便是!”
戚遇欢险些因为“机密”两字而笑出声,可转而又想了,道:“如此那便请先生来一趟吧。”说罢,转身又走回房间。
王声站在门口很是莫名,看着关上的房门愣了会儿,高声道:“我把早餐给戚少爷端来。”
“不必。”
王声着实摸不透戚遇欢的性子,不过想想倒也是,从第一次见面,王声就没想明白过。
那时总觉得他家少爷跟这戚遇欢不和气,没成想最后他俩倒是成了可以一屋子的睡觉人。
王声嘀咕着转身朝小院儿外面走去,走了一半,突地一顿,震惊着脸回头又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原地瞪着眼眨巴了半晌,回神朝自己脸上给了一巴掌,自言自语道:“胡想八想什么呢!”
说罢也再不敢多想,转身小跑出去。
*
临了傍晚该吃饭时,王声又去了小院子叫戚遇欢吃饭,可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王声想推门进去,可又想了想戚遇欢清冷的脾气,掂量了会儿唉声叹气的走了出去。
这着实是个苦差事。
而王声惦记着的戚遇欢,其实早已不在解府,而是站在师部解秋夷办公大院门口,同另一个人一同站岗。
戚遇欢军装上,原本应代表着军衔的领章,已经被换成士兵衔,一旁站着的士兵正目不斜视的瞧着前方。
与他士兵一同站岗前,那士兵瞧着他很是眼熟,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师部上下警卫员也是很不少,面目熟悉却不认得的也不在少数,是故也没有过多询问,只尽责的站着岗。
一方戚遇欢觉得这没有些警觉心不妥,一方又暗自庆幸。
戚遇欢已经很久没有站过军姿,站了会儿便觉得僵硬,可终究算是“童子功”,不一会儿便又适应下来。
靳贵带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路过戚遇欢时连停顿都没有便走了过去。
戚遇欢垂下头还未在心里想些什么,靳贵又折了回来。
站在戚遇欢面前,微微叹了口气,拧着眉小声道:“戚团长怎的站这儿,还换了军衔。”
戚遇欢微微抬头,瞧着靳贵,也拧着眉:“我就这般好认?”
靳贵又不好说戚遇欢的身板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叫他一直印象深刻,只好绕了他这问题,说道:“师座若知你在这儿,定然会担忧。”
“所以就不要告诉他。”
靳贵一时哑然,看了看一旁站着始终目视前方,尽职尽责站岗的士兵,转而又对戚遇欢小声道:“戚团长这是为何?”
戚遇欢看着靳贵,嘴下几张几合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
靳贵瞧着他这模样,心里隐隐约约像是猜到点儿什么,朝院子里瞧了瞧,道:“若是想跟师座近点儿,站在办公室门口。”
靳贵指了指敞开门的办公室,两边也站着士兵,不过军阶稍高一些。
戚遇欢蹙眉,靳贵也是头疼,叹气道:“师座一般是在半路不会从办公室出来的,他若要出来,你站在门口定然听得到,到时再躲也可。”
戚遇欢心下稍挣扎了会儿,朝靳贵微微挪了步。
靳贵见此,便带着人朝院子里走去。
与门口其中一士兵低声交代了句,戚遇欢便替换了他的位置。
等安排完,靳贵又看了眼戚遇欢,这才走进办公室。
*
戚遇欢站在这儿,才算是知道只有亲卫才能站在这里。
仿若曾在302团,他的办公室门口只有邢科。
靳贵与解秋夷的对话听得很是清楚,靳贵在与邢科汇报南京调查进展,顺带也提了小白楼封了却扑空的事情。
戚遇欢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这厢靳贵汇报完,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很晚,又瞟了眼门外站岗的人,终究是隐了话,给解秋夷又倒了杯茶,才走出去。
师部大院夜晚很是安静,静的连针掉在地面都能听得清楚。
戚遇欢已经站了很久,身体有些疲倦,可心里却莫名安定。
身后温暖的灯光笼罩着,叫他觉得他与解秋夷很贴近,就跟昨晚解秋夷拥着他睡觉一般。
伴着偶尔夜猫低叫,这样的夜晚并不难熬。
夜里约莫四点,靳贵又来了,走到戚遇欢身边顿了顿,便走了进去。
解秋夷听靳贵劝着他让他在里间小睡会儿,却也不应声。
靳贵站在解秋夷面前心底也是一阵心累,这从前解秋夷忙起来没个日夜也便算了,现在门外还站了个戚遇欢。
解秋夷这不知道也便算了,若真是知道了,怪罪下来,还得他这个副官担着。
他又不好去外头叫戚遇欢去睡,站岗的少了一个,解秋夷也要询问。
靳贵颓然的垂下头,准备回值班室,解秋夷出声道:“你不用再进来了,我累了自然会休息。”
靳贵没吭声,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
王声早起又要去叫戚遇欢,却瞧见戚遇欢着了长袍,从小院儿自己走了出来。
肩头有些湿,瞧着像是出去走动了好一阵。
王声还没问出声,戚遇欢便说早晨在院子里活动了会儿。
王声便也不再说话,领着戚遇欢便朝餐厅走去。
戚遇欢边走边道:“近日不必来小院儿叫我,我去做些事。”
王声一怔,想问却又想到解秋夷曾说的有关他的秘密任务,只当是又有什么任务,想是问了也没甚结果,便不再吭声。
如此,戚遇欢除了解秋夷出门之外,平日就陪着站在门口。
一直到第三日傍晚,靳贵还瞧戚遇欢这么站着,总觉得他身子要被拖垮,可他多少也对这个昔日戚团长有些了解,他劝来也是无用。
便站在解秋夷面前,将夹在汇报文件中的一页信笺,递到解秋夷面前。
解秋夷拿来看了,眉头已经拧成一团,抬头看着靳贵,靳贵一脸委屈,指了指门口,用口型说道我也是尽力,便不说话。
解秋夷朝靳贵挥挥手,让他出去。
又等了会儿,解秋夷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戚遇欢眼睛有些酸涩,正盯着一处默念着学校教导的狙击要领,等突然惊觉时,转眼便瞧见解秋夷拧着眉带丝薄怒的瞧着他。
戚遇欢刚与解秋夷一对视,便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解秋夷伸了一根指头,挑起他的下巴,道:“你倒是知道错了的模样。”
转而又对一旁站着的士兵道:“你先去院子门口站着。”
等那士兵走远,又眯了眼将戚遇欢上下打量,冷声道:“进来。”
说罢便走回办公室,戚遇欢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跟了进去。
解秋夷坐在沙发上,瞧着站在他面前的戚遇欢,道:“在这儿几日了?”
“三日。”戚遇欢现下倒是乖了。
解秋夷指了指一边的沙发,道:“坐下。”
眼瞧着戚遇欢乖顺的坐下,心底那股子心疼也随之而来:“你不在家里好生歇着,跑来师部站岗做什么?”
戚遇欢不吭声。
可解秋夷却突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个戚遇欢,早就不是那个骄傲自负的戚遇欢,他被突如其来的身世险些击垮,却接受的要比解秋夷想象中的快。
也确实是太快了,回了南京便被军务缠身,解秋夷几乎没有时间想太多,忽略戚遇欢从崩溃到平静的速度,忽略他的不安。
戚遇欢前所未有的依赖他,只因为他在这世上除了他,恐怕也没有谁再可信任,他对这突然翻天的事实,以及陡然陌生的立场没有安全感,他直觉的想找个依靠,那个人便是解秋夷。
解秋夷起身走到戚遇欢身边坐下,道:“若当真想跟在我身边,与我讲了。我宁愿你躺在我书房里睡觉,也不愿你在更深露重的外面站岗。”
戚遇欢看着眼前的解秋夷,内心深处对于他的愧疚感几乎是瞬间迸发。
解秋夷母亲之死,戚遇欢也算半个帮凶。
他从被关进暗室,就基本能预料到解秋夷的母亲会有这么一劫,可他放任了。
小白楼江川以及他师父,他早些告诉解秋夷,甚至当时在南京时,他能告诉他师父是白小楼的谁,或许现在他就不必在办公室熬夜焦头烂额,连未来有一些可以避免的祸事他都有机会避开。
可戚遇欢没说。
戚遇欢觉得对不起解秋夷,从心底深处。
伸手抱着解秋夷,闭了好几日未休息好的双眼,轻声道:“我站在外面,心里觉得很安定。”
解秋夷回抱着他,他原本瘦削的身体像是又瘦了一些,懊恼他自己的疏忽。
解秋夷重重叹气,有心打破这有些悲伤的情绪,半开着玩笑道:“我若是有机会能叫戚团长跟在我身边为我保驾护航,那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戚团长这身手,以及对于周遭环境的敏锐性,叫我打着灯笼哪儿找去。”
戚遇欢搭在解秋夷肩头,嘴角微微翘起,道:“戚某很荣幸能为师座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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