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魔怪狰狞地扑向精灵和孩子堆们,它们的爪尖已经要擦到孩子的脖颈,血盆大口贴近了他们的发丝,却在咬下去的那一刻,浑身燃起了火焰。
明明是如此丑陋而庞大的怪物,被那金色的冷焰沾上,瞬间便燃烧成一个火球,化作青烟,了无痕迹的散去了。
一朵火焰从妖魔身上溅到了孩子们身上。明明是焚魔灭怪的神火,却并不烫人,落到孩子们手上,竟变成了一层层金色的壁障。甚至,还能闻到扑面而来的奇异的香味。
儿童嗅着这气味。
那香味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在幸介眼里,那是麦芽糖和巧克力的香味,妈妈总说不能多吃。
在乱步那里,它又是社长初见时请他吃的红豆年糕的味道,是崭新崭新的,没有被时间冲淡过。
在中也脑中,那又是青森的泥土,长出的清香幽甜可口的苹果花。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却天生感到亲近。
……太宰嗅着其中太阳的味道,他看着这朵花,又看着身旁拿着桂花法杖,却长着龙角、颊生龙鳞的精灵。他想:这可不是桂花啊。
铺天盖地的妖魔们,在火焰中接连湮灭。
冷焰就就越来越多地?变作了金色的避障,到后来,又变成从天而降的柔软晶石,落满了孩子们的身上、脚边,轻柔的香风,抚平了他们恐惧的心绪。
有孩子终于从恐惧中走出来,勇敢地直视着尚未被火焰沾上、曾经狰狞的妖魔。
他看了一眼,便激动地叫道:“它…它们,竟然只是一片灰尘而已啊!”
在孩童眼中,曾经狰狞可怖的妖怪,在失却了法术的遮蔽以后,竟只是被一只苍蝇附足所扬起的,纷纷扬扬的灰尘。
越来越多的人抬起了眼睛,看到了那片灰尘。
蹭。
金色的冷焰猛涨起来,几乎将整片天空的“妖魔”裹挟住,灰尘们发出了嘶嘶的惨嚎,在眨眼之间化作一股青烟,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它们以灰尘为形体,以平庸之恶为荣,靠诋毁真相和善意维持身形。冷焰却以它们为燃料,更加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朵、两朵、三朵,几乎是须臾之间,一整片天空,都被冷焰染成了金色,然后,清了这乌烟瘴气的魔天。
——孩子们的目光,便透过这青天,看到了天上那只巨大的苍蝇。
它横亘在天空之中,在纯真的眼睛面前,再没有法力的遮蔽,更无法做着自己美到天下仅有的迷梦。在孩子们面前,在真相面前,它就是一只苍蝇。
它的复眼一眼就捕捉到了倒映在孩子们和精灵眼中的、自己的样子。
——一个因为不断地放大,而异常可怕、令人作呕的怪物。
祂心虚地颤抖起来。却被丑陋的自身激得不断呕吐,吸附足扬起了更多的灰尘,欲化作妖魔朝精灵一行人扑来,戳破那些清凌凌的眼睛。
可是,在孩子们眼中,它们已经只是灰尘,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中也还操控着这些灰尘的重力,让它们一上一下,抛接着玩起来。
祂被彻底地激怒了,竟收回了祂编织世界的其他手足,全力向他们扑来。在此方世界,显露了自己完整的本相。
霎时间,本来被冷焰烧得清爽干净的天空,又变得凝滞阴森了起来。
没有灰尘变的妖魔鬼怪,也没有唬人的阴风黑雾。苍蝇在神座之上千载万年的威压,都灌注到了此间天地。
在浓郁到不正常的神威中,那尊高比山岳的巨像,缓缓浮现在了孩童们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座如宝塔一般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塑像。
宝塔的底层,是被无数枯骨和花叶托举着的、面容枯槁、瘦弱到肋骨一根根凸起的人群。
他们都紧闭了双眸,在塑像中凝固成了永世不变的角色。却笑?容满面?,仿佛欢喜极了。如果塔顶的神明下瞥一眼,他们便更欢天喜地,这种疯狂,好像即使被要求殒身以减轻宇宙的负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跟去似的。
他们托举的,是另一些更笨重、更丰腴,数量也更少的人。
那些人和下面的人一样,神色之间,都洋溢着无上喜悦。可是,表情却比最底下的人要复杂许多:有对更上层人的歆羡,有对自己在塔中这个伟大使命的自豪,也有对神的崇敬与狂信。可这诸多表情、诸多目光,却没有一瞬对着下面过。
那些丰腴的人手上,也托举着更少的人……
……直到塔顶。那是唯一不曾显露真容的地方。高居顶端的神明,却把自己的外貌用纱帘层层叠叠地遮挡住,只留下一个影子。似是而非的影子。
最底端的人,狂热地看着这抹影子,说:“太美了!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物!”
中间的人,带着一丝探究,却仍然崇敬地观察着这片影子,说:“这是伟大的存在,所以祂美丽!”
上面的人,明明眼中已经没有对任何事物的崇敬,却把头深深低下,身子弯得比最下面的崇敬者还低,礼赞道:“天哪!世上最美丽者!”
……于是,一层层托举,一层层往上,一层层循环。
总有使不上力气的人从高处跌落低处,一层层往下,直到化作枯骨与草木,继续哺育这座巨像。
所有人都喜悦着。这是一个伟大的循环,这是一座宇宙罕有的奇观。为这奇观付出牺牲,所有人都应该感到荣幸!
——孩童们仿佛置身殊异世界,鼻中嗅入异香,耳中听入奇响,目中所见一切,都丝丝缕缕,恍惚着他们的精神。
在被这伟大存在“看见”的一霎,仿佛有一个美人面朝他们露出慈蔼却妖冶的一笑。
那个存在正邀请他们,让他们加入到这伟大的奇观中,化作哺育巨像的养分。
“你们应该觉得荣幸……”
“荣幸!”“荣幸!”,这座巨像的所有人都叫着,撺掇着他们,逼迫着他们。
孩子们正犹犹豫豫想要迈出一步时,忽然听到一阵极细、极清透的歌声,还有几声冷笑。
那歌声,是轻柔的、舒缓的,像、像记忆中,母亲小时候哄他们睡觉的歌声。
桂花精灵浮在天上,明明离他们很近,却莫名觉得遥远。祂一边继续为他们张开月一样的屏障,一边却在唱歌:
“月儿弯弯照九州……”
在歌声里,有那么一瞬,高塔不存在了,塔中人也不存在了,天地中又只剩下了那只巨大的苍蝇。
这让大家的害怕消去了一些。
——冷笑的,却是太宰。
他竟然飞快地跑出了精灵为他们布设的屏障,不管背后的人怎么呼唤,向着身前巨大的苍蝇,嘲讽道:
“您还想再我们这些非信徒面前搔首弄姿吗?真是太好笑了!这世界竟只是一座愚蠢的高塔,一个粗制滥造的筛盅!哈哈哈哈哈哈!你浓妆艳抹千万载,最后吸引到的信徒,都是些什么货色!”
——轰!
苍蝇已经顾不上其他,托着丑陋的本体就要来惩罚这个渺小的人类。祂庞大的身躯覆压过来,立起来比大厦还要高的吸附足高高地举起来,不带犹豫地就往太宰头上劈去!
太宰却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极愉悦的笑。
孩子们被吓坏了,想去找精灵,却只看到面前一片金黄的障壁,但到处不见精灵的踪影,乱将起来。
乱步在一团乱中大声说:“呼唤些什么!无论如何呼唤什么!大声一点喊出来!”
——但人在这个时候,除了父母天神以外,还能呼唤些什么呢?
而且,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大声喊?
所以那一瞬间,乱步只听到了几句稀稀拉拉的“爸爸”“妈妈”“神啊”……
他叹息一声,几乎要放弃了。
——可是,就在此时,平地骤然起风波。
本是空无一物,只有人和苍蝇的世界,忽然衍生出万千相貌。
或是平地而起连绵起伏的山,沉默坚固,像威严的父亲。
或是凭空而现波涛汹涌的河,包容合汇,如慈怀的母亲。
山与河中,轻轻回荡起桂花精灵曾经唱过的那首,极轻柔极舒缓的歌谣。
那首歌中,有月亮、有家、有故乡。有随处可见的醇厚的情谊。
却更有深沉的悲悯与怨愤,那是更痛切的、亘古的、极大的不平。
青山作悲,树木簌簌摇曳,似长叹息。
长河有语,霎时缓和流,似泪朦胧。
一霎时,仿佛世间都在呼唤。悲伤地呼唤,愤怒地呼唤。
——山川生情,同唤“父亲”“母亲”!
空间又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四面曾经无垠的白在晃动,似过时的老漆层层剥落。一片、一片,宛如涂抹了很久都要结成块的脂粉,从四面倏倏地落下来。
——天空裂开了,一轮明亮到刺目的“月亮”跳了出来!
山河的歌声骤然嘹亮: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口、在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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