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金鱼草的四种吃法
连只是个七岁人类小孩的缘一都能发现的敌情,没道理一日之内上天下地的大妖发现不了。
缘一刚转了这么个念头,他就发现自己的视角固定了。
倒不是和咕王一起被打飞,而是他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在了巨树树冠的一根横枝上,并以航拍的视角,准备围观又一场即将开幕的神魔大战。
窝巢里的绫罗地面上站着一位在金红色的主色调中非常突兀的黑衣男子。
黑色短发,中分,尖耳,M型嘴,额头中心位置生着一根尖尖的小角,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他抓握两下空空如也的右手,仰头看了看挂在树上的缘一,十分凶狠地眯起眼睛,扭头望了一眼随意插在墙缝里的金鱼草,升起了墨紫色挂满黑线的背景。
缘一被他看得无端发寒,疑惑地把目光对准他想知道为什么。
不高兴先生终于审视完毕周边环境,确定没有第四个人,终于向咕王伸出空着的右手,冷冰冰地说:
“还给我!”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咕王现在是两米八高的大鸟形态,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男鬼对面七八米远的地方,扭过头去梳理羽毛,就好像完全没听到有鬼在跟她叫板。
“还——给——我——”不高兴先生将声调压得更低,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重重怨念聚合而成。
咕王跳了一步,换另一只爪子金鸡独立,旁若无鬼地继续梳理羽毛。
被刻意无视的不高兴先生冷哼一声,还别说,这声哼颇得咕王真传,自带降温特效、灵魂震慑与恐惧光环。
咕王扭过了头,梳理另一边的羽毛。
加班狂工作党没空和一个万年游民比拼耐心,不高兴先生双手互相捏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向一副打算梳毛梳到地老天荒的样子的咕王面前。
并拽住咕王的一根尾羽,揪——
也不知道是他动作太快,还是咕王没想到他会动真格的,一根燃烧着的火焰的颜色、长长的华丽翎毛,就这样到了他的手里。
那一瞬间,缘一看到了:
他和咕王之间的空气,崩裂出一道手指粗细的黑缝,犬牙交错般贯穿上下,将两人隔开两个世界。
咕王终于停下对光泽鲜亮的羽毛的整理,转过头来,高高在上地俯视攥着翎毛、嘴唇抿紧到失却血色的不高兴先生,迈步绕过他,一边缩小一边助跑,展翅飞到挂着缘一的树枝上,安稳站好。
近乎嘲弄地笑道:
“给你介绍一下,那位是阎魔大王的第一辅佐官、地狱的实际掌控人、伊邪那美命的岗位竞聘成功选手、没有头发的完美主义者、疯狂加班没有假期只好养一些无毒的动植物听它们鬼哭狼嚎来发泄过剩的精力、猝死暴毙的践行者、古往今来集怨念之大成的咒怨之鬼神,杨过。”
如果说听那些前缀的时候,那位不高兴的鬼神还只是额头青筋暴起但是坚持听下去,没有打断,最后一句名字出来,他终于压抑不住暴脾气,低音炮咆哮道:
“谁啊!”
咕王的嘲笑更大声了些,继续介绍:
“他和你一样,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想捉我炖老母鸡汤。我把他随便扔到一个村子附近,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去,不过短短十年功夫,你猜怎么着?”
缘一悬在半空荡来荡去的姿势很是难受,但是地上的鬼神身周越发扩散的墨紫色黑线阴影,让他更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地接茬道:
“他成了全村最厉害的武士,向你发动复仇之讨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高兴的鬼神的不高兴程度越发深重,墨紫色阴影趋近于全黑。
“呵呵哈哈哈!”咕王又发出了十分反派的笑声,摇头道,“不,他死了。”
缘一:……
妖怪的笑点都是这么奇怪的吗?他根本没听出来哪里好笑了呀!
可是看到全黑的墨紫色阴影内卷,聚合为一柄全新的狼牙棒,被愤怒的鬼神握在手里的样子,缘一还是很难产生“这个人他死了”的认知。
毕竟啊,逝去之人不是应该像母亲一样,身穿纯白的丧衣、双手交叠在胸前,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与人间的一切羁绊永诀么?
怎么会像这位愤怒的鬼神一样,抡圆了手臂扔出狼牙棒,对准虽然在嘲笑他人、其实并不开心的老母鸡……咕王大人?
之前没往这方面联想,缩小到家鹅大小的金红色禽鸟,毛茸茸蓬松松的一团蹲在那里,确实挺像老母鸡……
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就要顶着地上鬼神的恐怖光环笑出声了。
忍不住!还是想再看两眼。
威武霸气、双翼展开遮天蔽日的凶残猛禽,变作老母鸡,这落差未免太大。
他记得刚进家门的时候也有一个黑色的重兵器飞过来,现在终于看到它哪里去了:
咕王面对突破音障的高速旋转着飞来的凶残武器,不躲不闪,直接张开嘴——就那么把它整个吞下去了。
吞吞吞下去了?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表演了“通向异次元的胃”之后,咕王再次开始语言打击:
“十年时间,足够他死,也足够他有了新的名字。我养了他一百年,他却因为我不吃他做的黑暗料理,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应邀参加金鱼草评选大赛,才认出他。”
不高兴的鬼神的怨念简直刺穿苍穹:
“然后你威胁了所有可以威胁的评委,给我的金鱼草打了最低分!”
“这就是你在赛后灌我喝金鱼草生榨的理由?”
“派柴犬给我的金鱼草田施‘石头肥’的难道不是你吗?”
“假装说梦话‘一石肥三田呐,施了石头肥,三年不用再施肥。要是有机肥可就惨啦。’骗那只小狗沾了四爪口口物,跑回来踩了我满屋子有味道的脚印的又是谁?”
“向阎魔大人灌输‘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放在那里总会变少的’,导致我的工作量激增的你,在想什么恶念呐?”
“给所有往来宾客和地狱工作者派发我的名片,还有写作‘征婚启事’读作‘咕王七大罪’的你,又怀着什么好意吗?”
“和阎魔大人科普‘养生之道’,要保持充足的休息和愉快的好心情,对家人的爱要表现出来说出口,因此他在我工作量激增的时候却没完没了地对我夸赞他的小孙子,你是故意的吧?”
“联合妲己那只死狐狸,还有众合地狱的其他见证过我的分手现场的员工,在我去地狱时复刻我的分手场景,还把它定为‘三心二意者告诫宣传材料’,三天两夜循环播放,你是成心的哦?”
“你还是千年不变的幼稚鬼,阿!夏!”
“受死吧!杨过!”
“谁啊!”
随着越吵越激烈的进程发展,咕王再次变成人形,并在谈崩到无可挽回以后,对比她高了一头的、似乎并不叫杨过的鬼神,挥动极速王八拳,揍了过去。
鬼神当然不会乖乖挨打,将拔下来的鸟毛插进金鱼草尖啸着的鱼嘴中,愤怒地回以比她有章法多了的拳掌。
一时之间,硕大无朋的窝巢之内拳风四起、飞沙走石,满地绫罗被凌厉的攻势撕碎,金丝乱舞。
缘一吊在树上摇啊摇啊摇,由衷感叹: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感情可真好。”
此时咕王正与鬼神在砸出来的金坑里缠斗,也不知道谁的脚踩着谁的脸,谁的手对谁的腹部饱以老拳,谁的牙咬着谁的胳膊,谁的腿别着谁的膝盖,难舍难分战况激烈。
闻言,不约而同地呸了一口,骂道:
“谁会和一千年都记不住人的名字的人做朋友!”
“谁会和一千年都只会做黑暗料理的人做朋友!”
对望一眼,嫌弃地移开视线,喷道:
“谁只会做黑暗料理啊!”
“谁记不住人的名字啊!”
再次对望一眼,加倍嫌弃地唾弃道:
“那好,他叫什么名字?”
“行啊,你做顿料理给他吃!”
人在树上挂,锅从天上来的缘一:?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解救自己。到底非人类的延展性和弹性与结实程度更优秀,打得这个结,最后居然只能靠咕王变原型撑开。
一鸟一鬼仰望树上的孩子,咕王思索片刻,灵机一动,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的名字叫‘鬼切’,对不对?”
缘一:……
他并不是源氏的重宝,也不曾斩杀恶鬼,真是对不起了。
鬼神没得到明确的回答,还沉着脸逼问:
“你真的叫‘鬼切’吗?”
咕王神态自若地看着他,就好像确信他真的叫这个。
“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缘一冷静地回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斩杀了恶鬼,就叫这个吧。”
鬼神发出一声比咕王更反派的嗤笑。他看起来没那么不高兴了,在咕王阴沉的脸色里,从空气中掏出一把菜刀,掷出斩断吊着缘一的树枝。
离地七八米的高度,人类的孩子摔下来的话,再怎么小心也会受伤。
可是并没有。
柔软的羽毛的触感抵消了一切伤害,咕王恢复人形,将缘一轻轻地放下去,在他耳边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没记住你的名字。”
声音轻得也像柔软的羽毛,飘悠悠落在他的心里。
缘一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一千年都记不住好友的名字的人,很可能得了记不住人名的病。母亲常说要宽容仁爱,不应过于苛责。
“我好像没说过我的名字,姑姑。继国缘一。”以为“姑姑”是咕王的真名的他,绝口不提确实交换过名字这件事,用手指将四个汉字一一写在咕王的掌心。
小小的孩子,做事一板一眼的认真,性格温柔体贴。
咕王歪头望着始终一张“我不高兴”的脸的鬼神,看着他举起菜刀,凶神恶煞地扬言道:
“只会做黑暗料理的是你才对。今天我鬼灯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金鱼草的四种吃法!”
缘一踮起脚,拉了拉咕王。咕王弯下腰,听他小声强调:
“这个人叫‘鬼灯’吗?”
咕王也不是很确定,遇到那孩子的岁月太过久远,那时他好像叫个路人甲乙丙丁之类毫无特色的名字。她在漫长的时间中保持理智的秘诀就是遗忘,连本身曾经作为人类的生活都几乎忘干净,何况是别人的事?
但是。
输人不输阵。
她在鬼灯手中菜刀舞出残影、专心致志对付那个金鱼草、无暇分心她这边的情况的时候,对一脸真挚的孩子小声哔哔:
“不。‘鬼灯’是他的艺名,他的真名叫‘鬼畜’。”
缘一注视了她片刻,决定相信她的鬼话,以及尊重鬼畜先生使用艺名的习惯。
等了一天没等到评论以至于十分困惑的我,突然发现由于后半夜设定的存稿箱,所以设置的是明天的时间。
完美的队形就这样毁于一旦,嘤嘤嘤咕咕咕嘤嘤嘤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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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咕咕咕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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