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出现在婚书上的那一刻,姑获已经确信自己就是江惜惜,但一想到明墀那王八蛋哄骗生前的自己,就忍不住发飙。
她承认自己是很好骗,但没想到,还被骗着照顾了人家好几个月!
“惜惜……”
客人已经被仆从送走,明墀守在竹林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姑获:“我当时不是有意的……”
“你有苦衷,对吧?”
“你记起来了?”明墀瞬间眼睛亮了,“惜惜,你知道的,自从下山之后,我就一直很忙,很多事都言不由衷。”
“我呸!骗子这么说,谁信!”
“惜惜,我做了你爱吃的蛋包洋芋,你能不能暂时原谅我?”
蛋包洋芋……姑获回头。
“还有狼牙土豆、黔州府糯米饭、羊肉汤锅……”明墀盯着她回暖的神色,笑得很温柔:“连洗菜的水都是专门从黔州运来的,就算生我的气,你也稍微吃些好么?”
姑获吞了吞口水:“辣椒是水县的?”
明墀点头。
姑获也不得不承认:她不止好骗,还很好哄。
她将自己的下巴装了回来,伸出一只手:“走吧,我倒要看看有没有黔州的味道,如果洋芋不是威河村的,那我就咬你。”
“好。”明墀毫不犹豫的牵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道:“如果不合你胃口,你就要了我。”
“成。”姑获没注意他说的是哪个字,一心挂念着许久没尝过的家乡味道,兴致冲冲地走过花厅,路过一排兰草。
明宅的厨房在一张被刀砍成两半的桌子旁边,姑获蹲在火灶旁问:“那张桌子都坏了,为何不扔啊?”
明墀的呼吸一滞,端着小吃放到姑获面前,声音尽量放平常:“那桌子你也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记得呀?”姑获莫名其妙,小吃的香气杳杳升空,姑获大叫:“好烫!好烫好烫!”
明墀拿勺子的动作一顿,立马接了杯水:“喝点。”
姑获噗嗤一笑:“你傻不傻,我是鬼耶,喝了还不是要从下巴漏出来。”
明墀的脸上闪过悲痛,旋即又笑:“是呀,我傻,都忘了你不再活着。”
用不了勺子,喝不了水,虽然此刻两人面对面,他的新娘子却记不得前尘。
“明墀!”姑获叉着腰,用手指戳戳他的脸。
明墀一把握住,不许姑获作乱的手逃回:“惜惜,我做的吃食不地道,不是黔州的乡味。”
“你做得很好吃呀,就和……就和……”姑获想了想,记不清家乡周围是谁的狼牙土豆最好吃了,“反正你就是做得很好吃!”
是她刻在灵魂深处的味道。
明墀的眼神越来越燥热:“惜惜,我做饭这么好吃,你要不尝尝?”
姑获眨巴眨巴眼,张嘴大吸桌上的各种小吃,打嗝道:“我饱了,吃不下。”
“那该我吃了。”
哈?姑获发懵,明墀不是才和王爷他们同桌吃过饭吗?
这么想着,姑获突然被打横抱起,就这么穿堂而过,又回到了婚房。
明墀又换上了透明的丝质寝衣,只不过比之前一晚,今夜穿的是红色的。
姑获拔腿就跑,这次不但脚穿不过墙,便是连手也出不去窗户。
姑获欲哭无泪,大声喊叫:“有没有人呀?救救鬼啊……”
明墀抱手望着她:“惜惜,这座宅子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人。”
姑获顿时噤声,整个身子面对着墙:“你能不能穿好衣裳再说话?”
明墀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六块腹肌,忽然有些庆幸他早早把胡柚打发出去:“惜惜,我们是夫妻,坦诚相待有什么不对?”
“你是道士,我是女鬼,咱们人鬼殊途。”姑获确实有被腹肌吸引到,但明墀的阴气越来越重了,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明墀垂眸,拿了件外衣披上:“惜惜,我们很快会在阴间重逢的。”
姑获这才转过身来,尽量不看他外衣没有裹住的春光。
“别动不动就想死,鬼没那么容易当。”
明墀笑着朝她走近,也不顾她挣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在腿上,脑袋埋在姑获颈间:“那你就好好陪我。”
一阵酥酥麻麻的呼吸声闹得姑获有些痒,她眼睛一转,打断吃豆腐的明墀:“你把我尸骨埋在哪里了?”
既然外面都在传明墀将东远侯府翻了个天,掘地三尺都要找到那些个被害人的尸骨,那肯定也找到了她的。
明墀呼吸一顿,仰起头来:“惜惜,我不知道哪个是你。”
他不再强颜欢笑,望着面前的姑获,一点点抚摸眼前鬼的眉眼、鼻子、脸颊,然后是缠绕姑获的白绫和纬纱。
他圈起白绫,想要一点点扒开,看看姑获脖子的伤痕。
但他不敢。
当亲手挖开那馥郁瑰丽的花丛,零零碎碎的白骨在遮荫棚下被仵作一一取出,他不知道,究竟哪些白骨是才是爱吵爱闹又怕疼的她。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姑获局促地捏捏衣角,十分抱歉地望着他。
“惜惜想入土为安,为夫哪有不依呢?”明墀揉了揉姑获的头,就着她的手擦掉眼泪:
“我们明日便去寻你尸骨,待我寿尽,也好死后作对共颈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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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第二回来到王府,被丧心病狂的明墀圈在门口,哪里也去不得。
“门神大人,共颈鸳鸯是什么意思?”
明墀那家伙昨夜抱着她说了好多听不懂的话,她就记住了这句。
门神脸一红,咳了两声:“本神灵不知。”
姑获歪头:“那您为何脸红?”
“晒的。”
“可太阳照不到咱俩啊……”姑获恨恨地戳了戳上方的伞,这伞奇怪得很,她只要手一伸出伞面,立刻就会被拉回来。
“别挣扎了。”门神大人用戟拦住她,“明公子道法高深,你是斗不过他的。”
姑获顿时萎靡:“原来他就是您说的那个修为很高的道士。”
早知道就不招惹了,这下想摆脱都难。
姑获抱紧门神的大腿:“您能把我吃了么?”吃了她,就用不着和明墀共处一室了。
“你还是乖乖待伞里吧。”门神大人顿时离她三丈远,望了她一眼,又怒目盯着想往王府闯的鬼怪妖邪。
今日是个晴空,太阳和时辰正正好,姑获却只能看着,就连闲逛也做不到。
“多谢王爷。”明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远远便见侍从撑着把伞,伞下的红衣女子长发未绾,顺滑的发丝如瀑一般垂直落地。
明墀临水自照,自己的头发梳得板板正正,俨然一副人夫模样,顿时觉得,昨日成婚是匆忙了些。
“惜惜,我们走吧。”
明墀接过伞,温和的对撑伞的侍从笑道:“多谢,天这么热,去喝些茶吧。”
侍从接过荷包颠了颠,满意地行礼:“多谢明公子。”转身就往王府里跑,甚至是奇怪地道:“明公子最近举止越来越疯魔了。”
姑获表示同意的点头——明墀何止疯魔,简直疯癫!
伞在明墀手里,姑获来不及和门神大人告别,就被带到了天牢之外。
“来这干吗?”姑获不解。
“接你回家。”明墀将王府的令牌给守卫看了,不顾旁人白眼,举着把伞就往里面走。
“这里没太阳了,你可以把伞收了。”姑获左看看右看看,她第一次来牢里,看什么都新鲜。
“你会跑。”明墀一字一句的道。
“……”好吧,明墀果然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比她还了解她自己。
明墀握紧了姑获的手,牢中迎来位仵作,向明墀行礼后恭恭敬敬地道:“明公子,小的们已经按尸骨的年龄、性别等特征分好了,但实在不知哪些才是尊夫人。”
“无妨。”明墀抬手,让那人引路,“我今日来亲自辨认,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不要妨碍我。”
“是。”
那仵作将明墀引到仵作房便退下了。明墀望着姑获:“你可能辨认?”
自己的尸骨姑获最熟悉不过,她很快地指出哪些骨头是自己的,哪些又是另一个人的。
明墀撑着伞一一区分开来,默默地将姑获的尸骨单独放到一边。
明墀一一拼凑着姑获的白骨,望着身边的姑获,仿着姑获的样子试图将白骨归位。
“错了错了,”姑获指着他手边的一节,“应该是放那儿的。”
她牵着明墀的手将那节骨头放到正确的位置,时隔一年多,有的骨头有点化灰,再怎么拼凑,也看不出是眼前鬼鲜活的模样。
“惜惜……”明墀望她。
“怎么了?”姑获一心想让自己入土,没注意到他声音里的变化。
“你恨我吗?”
“说这个干嘛?”姑获不解,她是被明墀困住了,但明墀现在在帮她,为什么要恨?
姑获指着余下的白骨:“这些人也是可怜的,明墀,你可不可以也将他们葬了?”
“你叫我什么?”明墀盯着她。
“明墀啊。”
明墀作势要将伞丢了,姑获不解道:“不叫你名字,那叫什么?”
“唤我夫君,我便为这些尸身找家人。”
“可是用黔州话怪怪的。”姑获才不愿说官话,一说官话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唤我相公。”明墀坚持。
……成吧,黔州话叫这个和官话没区别,姑获尝试着开口:“相公……”
“我在。”
“相公?”
“娘子,为夫在。”
我再也不会让你遭这样的罪了。明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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