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教学楼的后墙爬满爬山虎，秋末时把叶片褪成深褐，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
江锦月总喜欢在课间躲到这里，抱着速写本涂涂画画，画的普遍是淡蓝色的天空
她性格内向，课间要么待在教室刷题，要么躲在后墙画画，习惯藏在不被注意的角落
那天她正对着天空描一道淡蓝的云，笔尖顿了顿，忽然瞥见墙根处蹲着个人
——上官知彦
女生穿着略微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她正低头逗一只瘸了腿的流浪猫，指尖捏着块面包，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着猫：“慢慢吃，咪咪”
她认得上官知彦，隔壁班最惹眼的女生，运动会上跑八百时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冲，最后拿了第三，膝盖上的血印子混着泥也没让校医处理，简单抹了些碘伏，接着下一项比赛
江锦月默默看着，没上前
上课铃响时，上官知彦从江锦月身边跑过，她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见后墙根在舔毛的猫，无意识地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咪咪……好顺的毛”
江锦月最后被记“旷课”一节，她站在走廊，怀里还有未画完的画稿，班主任让她站在门外反省一节课，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楼梯的拐角处，上官知彦刚从办公室抱着练习本出来，途经江锦月身侧，她的画稿大大方方地敞着，右下角署名旁有枚“锦”字印章
后来她总在走廊里撞见上官知彦，有时她是抱着篮球往操场跑，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前；有时是墙根处她在喂流浪猫；还有一次，她看见上官知彦在宣传栏前贴元旦晚会的海报，踮着脚往高处粘胶带，风吹得海报边角翻飞，她却笑得洋溢洒脱
江锦月依旧没跟她说过话，只是每次擦肩而过时，都会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画笔。她开始在速写本上画她，每次画到她的眼睛，都要反复涂改，总觉得自己画不出那种碎星落进眼底的亮
初三的早读课总带着股没睡醒的闷，江锦月把下巴抵在摞得半高的英语词典上，鼻尖能闻到纸页经年累月的旧味，手指在桌洞把玩着2B铅笔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帘拉了半幅，恰好可以挡住讲台的视线。阳光从玻璃缝里漏进来，在草稿纸上投下窄窄一道光斑，她的铅笔尖顺着光斑边缘画，画着画着就歪了，笔尖戳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灰点
江锦月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不知该画些什么，脑海里闪过上官知彦的脸，顿了顿用铅笔画出轮廓来，画的很淡，没敢画清脸，可她自己知道，这是谁
放学的时候，江锦月拿着速写本往校门口走，刚过教学楼的拐角，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她绕开人群在校门口寻找司机
夜里，江锦月卧在书桌上发呆，江母敲门进来，见此:“小锦，怎么啦？”
她摇摇头，将速写本收起腾出地方，江母同她商量起报补习班的事，江锦月本就是转校生，来时课程已经落下太多，她也无心学习，整天研究画画，成绩自然垫底
“小锦，今天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江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说你这次月考还是班里垫底，数学和物理都没及格，上课还总是在下面画画……你转来这半个多月，有没有花心思去学习呢？”
江锦月羞愧难当，别过脸去，她知道这次成绩不好，可转校前落下的课程像座小山，课堂上老师讲的公式、定理像绕口令，她越听越懵，只有握着画笔时，心里才踏实些
“我知道你喜欢画画”，江母叹了口气，继续劝“但初三了，是关键时候，不能总这么任性，妈妈可以带你周末去找个补习班，跟老师系统补补落下的课，也可以找个一对一家教，你哪科弱就补哪科，好不好？”
“我不要”江锦月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带着股执拗，“补习班人多，老师讲得太快，我听不懂，家教……我不想让陌生人来里”她想起之前在原来的学校，母亲找过家教，那些人总盯着她的画稿皱眉头，说“画画能当饭吃吗”，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得她难受
“听不懂可以问啊，家教老师可以慢慢教你，”江母的声音提高了些，又很快压下去，带着点无奈，“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成绩再上不来，明年中考怎么办？你想过以后吗？”
江锦月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书包旁的速写本被带得掉在地上，画着些许轮廓的那一页露了出来
她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还是咬着唇说：“妈妈，我会自己学的，不用补习班，也不用家教”
“自己学？你怎么自己学？”江母捡起速写本，翻了两页，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画，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委屈，“妈妈不是不让你画画，可你能不能分点心思在学习上？”
江锦月没说话，只是蹲下去，把速写本从母亲手里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坐在床沿上抚摸着画稿
江母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终究还是软了语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妈不是要逼你，只是怕你以后后悔。这样好不好？先试两周补习班，要是实在不适应，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行吗？”
江锦月的肩膀颤了颤，怀里的速写本硌得胸口发疼，终于是点了点头，声音闷得像埋在棉花里：“……好”
那天晚上，江锦月坐在书桌前，没打开课本，也没拿起画笔。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母亲说的“以后”，心里乱糟糟的
桌角的台灯亮了一夜，速写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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