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依靠医书打发时间,十一月十五这日,沈诗筠收好医书正想闭眼休息,却忽闻山林里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口哨声。
这哨声不似动物鸣叫,反倒像是要发起什么行动的暗号。
沈诗筠心里猛地一紧,赶紧掀起布帘朝前望去。
果不其然,车队前方的树林里忽然蹦出十多位拿着刀剑的彪形大汉。他们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边直奔车队护卫而来。
为首的朱护卫反应极快,几乎是见到山贼的一刹那,就翻身下马抽出了长刀,对着身后喊道:“警戒!有山贼!”
“吁——”
车队两边的护卫纷纷下马,拔刀以应。车夫们也赶紧停下了马车,从车舆侧面抽出木棍。至于后头那些坐在板车上的仆从们,也迅速拿起趁手的木棍,柴刀等物品围在了板车周围。
沈诗筠跟随母亲来回多次,还是头一回碰见官道上出现山贼的事儿。
马车外间的春桃害怕极了,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小姐”,沈诗筠连忙上前掀开隔断用的布帘,让春桃坐了进来。
“别怕,护卫们武功高强,定能护住我们。”
“嗯。”
春桃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地应了一句。倒是沈诗筠在济世堂里学医时见多了伤患,比春桃胆大一些,伸手从绣花篮里翻出剪刀藏好,躲在布帘后头悄悄地望着不远处的朱护卫。
朱护卫本是镇远镖局的个中好手,因受沈父恩惠才辞去了镖师之职,来到沈家担任总护卫。
按理来说,他拿下这群山贼根本不成问题。可现下朱护卫与山贼头子一来一往之间,竟只打了个平手。
这群山贼远比他想象的难缠。他们的身手利索的不像是普通人,反倒像是经历过训练的士兵。为首的山贼头子更是身强力壮,把一把长刀武得虎虎生风。
若是人数相当,他还有些许把握能够护着沈家全身而退,可偏偏山贼人数众多,比护卫们足足多了三人。
也不知后头的马夫与仆从们没有趁手的兵器,能否支应的开。
朱护卫心中暗暗焦急,眼看着有两位山贼突破防线朝后头走去,不由得大声喝道:“你们可知这车上坐的是谁!若是不想被朝廷掀翻了老巢!就速速退去!”
“我管你们是谁!”山贼头子丝毫不惧,反而更进一步,大声说道,“留下财物,饶你们不死!”
“你!”
朱护卫还不及再说,就听山贼头子喊道:“兄弟们!这群人既是朝廷中人,想必手里的财物多为不义之财,兄弟们快快劫了他们,好去逍遥快活!”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山贼们的攻势越发凌厉,沈诗筠身在局外,看不出护卫们与山贼对阵的压力,直到有一名护卫抵挡不住,右手挥刀的手势一顿,被对面的山贼狠狠划了一刀才意识到自家的护卫恐怕打不过对面的山贼。
非常之时得用非常之法。
沈诗筠顾不得许多,赶忙打开放在另一侧座位上的药箱,从中找出装着雪上一枝蒿粉末的瓷瓶捏在手里。
“小姐——”
“嘘——”
沈诗筠示意春桃安静,转身对着帘子外头的车夫道:“我要出去,你若害怕,就把手中的木棍给我,退到后头去。”
蜷缩在角落的春桃听到这话,连忙上前拉住沈诗筠的衣袖道,“小姐,外面危险——不可以去!”
“我知道——”
沈诗筠本不想解释,可瞥见春桃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安慰道:“别怕,我们人多势众,定能赶走这些山贼。只是眼下车夫和家丁们无人指挥,不敢乱动,我得去外头看着点。”
“不行的!小姐您又没有学过武,怎好去外头!”
“我心里有数。”
春桃说什么也不放手,死死地拽住沈诗筠的衣袖道:“刀剑无眼,若是小姐出事了,那就是把奴婢杀了也不能偿还,我不能放小姐出去。”
“再拖下去对局势不利,我必须得出去了,”沈诗筠晃了晃手里的瓷瓶道,“我手中的雪上一枝蒿乃剧毒,只要我把它抹在那剑上,再趁乱往山贼身上划拉几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毒发身亡了。”
说着,沈诗筠趁着春桃怔愣的一刹那,飞快地抽回衣袖掀开布帘,低头走了出去。
外头的车夫早就听见了沈诗筠的话,见她出来,立刻指向西边倒下的护卫道:“小姐,那儿有刀。我护您过去。”
顺着车夫指的方向,沈诗筠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受伤的护卫与他身边的长刀。
“别声张。”
沈诗筠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跳下马车,在车夫的护卫下朝长刀奔去。
落地的长刀来自受伤的杨护卫。此刻他的右臂血流如注,只能无力的垂在一边,人也因伤势站立不住,倚靠在了车轱辘旁。
沈诗筠放下瓷瓶,用手里的棉布在杨护卫的右臂上方打了个结,稍稍止住伤势,而后才拿起长刀退后一步,借着刀上的血把雪上一枝蒿全部洒了上去。
这瓶毒药是她背着冯氏悄悄炼制的,没想到此时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也不知等事情过去,自己得挨多少天的骂。
沈诗筠深吸几口气,双手握紧长刀,一步一步地朝山贼们走去。
护卫们以九抵十三,硬是把手中的武器武得虎虎生风,才没让山贼们更近一步。可这样一来,护卫们容易力竭,沈诗筠也无法判断刀剑走势,握着长刀几乎无从下手。
她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打断了护卫们的防守,反而成了山贼们的助力。
等了小一会儿,跟前的山贼提刀向上,护卫又斜刀以抗,露出了山贼的大部分身躯,犹豫再三的沈诗筠瞧准机会,借着山贼收刀劈砍的刹那,把手中的长刀顺着护卫的手肘下方,斜着刺进了山贼的腹部。
山贼吃痛,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向了沈诗筠,手上却不停,依旧挥刀冲向护卫。
杀意犹如实质直奔沈诗筠而来,沈诗筠双手一抖,几乎要扔掉手里的长刀。
她本来就是闺阁里的大家小姐,若非跟着冯氏学医,又为了看诊女扮男装的外出,见过了一些凶神恶煞的人,此时此刻怕是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诗筠呆愣刹那,直到长刀一头触地,才回过神来,重新握紧长刀。
人命关天,由不得她再犹豫了。
沈诗筠坚定地后退两步,换了个方向再度上前。
雪上一枝蒿并没有一剑封喉的毒性,即便是从血中进入体内,也得半盏茶的时间才能起效。
她必须得抓紧机会,多刺伤几人才行。否则等到山贼们醒悟过来,怕是会反扑得更加厉害。
然而,就在沈诗筠琢磨着如何刺向下一位山贼时,一只长箭从远处破空而来,掠过护卫的肩头,狠狠地扎进了其中一位山贼的胸口。
三尺六寸长的箭杆配上黑雕翎制成的箭羽,端是一把上好的弓才能在远处射出如此锋利的箭。
沈诗筠顾不得许多,趁着山贼们张望的间隙,赶紧向前一步,刺向了正对面怔愣着的山贼。
山贼反应过来,急忙去挡刀,却被对面的护卫反手拦截了下来。
刀子一进一出,沈诗筠毫不留恋地退后几步,这才有时间顺着长箭飞过来的方向望去。
有三人自远处打马而来,长箭正是为首之人射出。
还未等沈诗筠再看,车夫挡在沈诗筠的身前道:“小姐,来人了,我们得赶紧回马车上。”
“哦,好。”
大家闺秀持刀杀人,这事儿还是过于出格了。
沈诗筠回过神来,立马扔掉长刀跟着车夫后退几步,成功回到了马车边。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山贼中又有一人右臂中箭,握不住长刀,被护卫们联合绞杀了。
刨去被自己刺伤的两位山贼,只剩下九名山贼与九名护卫对峙。
沈诗筠放心许多,撩开布帘道:“春桃,快把药箱拿给我,杨护卫那儿拖不得了。”
“是,是。”
见沈诗筠安全归来,后头又有了不知名的援手,春桃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也不再阻止沈诗筠救人,端着药箱下了马车,同她一起奔向杨护卫。
原本坐在马车上的冯氏却比沈诗筠更早一步下车,见她过来,头也不抬地说道:“如今有外人在场,传出去对你名声有碍,杨护卫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且收好那毒药,回车上待着。”
果然还是叫娘猜到了。
沈诗筠心里惴惴,面上却不显,放下手中的药箱,跪坐在冯氏一旁,从箱中取出细针,烈酒,桑白皮线和风.流散,一边用烈酒给细针,桑白皮线消毒,一边等候冯氏处理好小杨伤口中的血肉。
“名声哪有人命重要。”沈诗筠低声道,“杨护卫的伤势拖不得,她们干活不及我利索,我给娘打打下手。”
“不至于,”冯氏接过沈诗筠递来的另一瓶烈酒,一边往杨护卫伤口上倾倒一边同沈诗筠说,“你包扎的及时,止住了伤势。娘心里有数,你且回马车上等着。”
说罢,冯氏不再理会沈诗筠,专心处理起了杨护卫的伤口。
沈诗筠见状,也不好再违逆冯氏,把东西摆在她顺手的位置,便退了回去。
车队后头,继打马而来的三人之后,竟又来了两位骑着马,穿着甲胄的弓弩手。
两人瞧见前头的状况,二话没说就把弓弩瞄准了山贼,“咻咻”地放了两箭。
刀剑无眼,长箭更是如此,沈诗筠不敢再乱跑,贴近了马车坐好,才敢回头继续张望。
原先的那三人身着锦衣,在见到身着甲胄的护卫之后,便浅浅交谈了几句,让开了路。
奇怪,这三人与这两位弓弩手似乎并不是一路人。
那他们会是谁呢?
寻常人家哪有这般好的身手?
沈诗筠思衬之间,两位弓弩手的后头又缓缓出现了二十位护卫,护着一驾高约五尺二寸的象骆而来。
怎会?
按照梁国规制,象辂仅供帝王,太子,亲王及王世子乘坐,其中亲王象辂比帝王金辂略小一些。按这马车的规制,估摸着不是代王便是两位亲王世子中的一位来了。
这世间竟有这般巧合?
沈诗筠倏地想起了前头的那个梦。
心悸,头晕的感觉再度袭来,她连忙掐了掐自己的合谷穴,把雪上一枝蒿放回了身上。
无论来者是谁,都是救了沈家一命,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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