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喻流在奉陵名声大噪。
原因无他,灰袄褂的顽疾真的被她几贴药给治好了。
当天一大早,灰袄褂就叫上自己的一帮兄弟,敲锣打鼓地来到医馆感谢喻流。
碰巧,喻流这日也起了个大早,正在后院里跟一只老母鸡斗智斗勇。
老母鸡是前不久刚买的,本是想炖了给孟净胥补身体——这算在最后的报酬里,以三倍的价格。
但鸡到手之后,由于没圈住,直接掀翻了刚晒好的两筐药材,全浸了水,损失惨重。于是喻流在极度悲痛之下决定先不杀它,让它下蛋赎罪。
但这只老母鸡不知为何,这几日再没下过蛋,整天大摇大摆地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乱逛。
喻流可养不起它了,于是决定让它履行它最开始的使命。
听见外面锣鼓喧天的嘈杂声,喻流根本没有在意,只一心扑在那只无比嚣张的鸡身上——这只老母鸡吃了许多孟净胥用完的药渣,养的油光水亮的,雄赳赳地立在栅栏边,随时准备展翅高飞。
喻流看准时机,趁它没注意,猛地往前一扑。
“喻大夫!”
“咯咯哒!”
“哎!哎——啊!”
老母鸡被叫声惊飞了,扇着翅膀扑在她脸上,在喻流抓住它的前一刻又慌忙地飞到别处去了,只留下几根被喻流扯下的羽毛。
灰袄褂就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就见喻流十分狼狈地头上插着鸡毛。
上可锄奸下可斩贼的一代骄女,竟然败在了一只老母鸡手下,何等令人悲愤!
灰袄褂大惊,急急忙忙上前:“哎呀,喻大夫,这是怎么了?”
喻流强装淡定,摆了摆手:“我没事,咳。”
看见他这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喻流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
只是自己这样子被围观着实有些不合适。
喻流眼一瞟,就瞧见了正靠着门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孟净胥。
春日深深,天气暖融,孟净胥搭了件月色外衫,衬得脸上多了些气色。
他应该是常年练武,身体底子比常人要好,恢复的更快些,这几日已经可以下床了。那只老母鸡就是他喂的——由于他总是给它投喂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导致老母鸡一看到他就扇翅膀乱飞,“咯咯”地叫。喻流深切怀疑老母鸡不下蛋就是被孟净胥喂坏的。
“苏公子要是无甚事,可否过来帮忙招待一下客人?”
孟净胥闻言倒也没有推脱,手握成拳抵着下唇咳了两下,微微颔首,领着灰袄褂一行人去了前厅。
喻流则回了卧室换衣服。
——
换完衣服,喻流刚走近前厅,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交谈声。
“是呀是呀,喻大夫啊,真是医者仁心!我那天来,只想着让喻大夫给我缓解一下,不疼了就好。二狗子,那天你也瞧见了是吧,我那个病啊,一旦发作起来,那叫个难受啊!真是没想到啊,喻大夫一摸我的脉,一口就喊出我是哪儿出了问题,三下五除二,几服药下去,呀,直接治好了!”
紧接着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地鼓掌声。
“没想到啊,这喻大夫还真是深藏不漏。”
“嘿,谁想的到,这么个女娃娃,还能有这么一手好本事。”
“我那老伴也身上不舒坦,稀里糊涂地喝了许多药也没治好,等晚上回去了我也跟他说道说道,让他也来瞧瞧。”
喻流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唱戏不单是搭好戏台就行了,没个真本事,怎上得了台?
当初她特意拜托了饭馆的老板,让他帮自己寻了这个人来——口才好,不怯场,能带动得了气氛,最重要的是,还要真得患着病。
毕竟演得再怎么真切,也不如真心实意来得效果好。
想着,喻流准备进去,刚一抬脚,就听见了孟净胥开口。
脚步瞬时顿住,然后收回。
喻流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他要是敢说自己坏话就完了!
孟净胥:“在下前不久受了重伤,便是被喻大夫所救。喻大夫做什么都尽心尽力,每天起早贪黑地分拣药材、看医书,还抽出时间来照顾我,给我换药。”
喻流听着,摸了摸鼻子。虽然她既没有起早贪黑,也没有勤奋地看医书、分拣药材,而且要不是林清和她也不会救他,但既然是在夸她,那就……也行吧。
孟净胥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
“喻大夫前不久还主动出钱买了只鸡,想要给我补身体。但没想到的是,喻大夫看见鸡就想到了其他受苦的人,心生怜悯,便不忍杀它,将它养在了院子里。这几日鸡没下蛋,喻大夫忧心是它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正要捉来给它看病呢。”
众人闻言极为感动,纷纷夸赞起来。
“喻大夫当真菩萨心肠,如此仁善,实乃我等之楷模啊!”
“是啊,如此尽心尽力,不仅救人治病,还对一只鸡都关怀备至,这等胸怀,令人敬仰!”
喻流闻言脸瞬间黑了,听到众人的夸奖脸又红了,黑黑红红极为精彩。
他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舍不得杀鸡、还要捉鸡给它看病啊!
不是,他们怎么都信了?
天杀的!
孟净胥好似碰巧瞧见她,面带惊讶,出声道:“喻大夫来了怎么不进来?”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着她。
喻流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有些僵硬地笑着。
灰袄褂看见喻流,两眼放光,挤开人流凑过去:“喻大夫,多亏了您呐!我这病真的好多了,身上也有劲儿了,吃饭睡觉都香了!”
喻流暗暗瞪了一眼孟净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孟净胥仿若毫不知情,仍旧浅笑着看着她。
喻流不再理他,转头微笑着看着灰袄褂:“能好就行,不过还是要注意调养,切不可大意。”
灰袄褂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是那是,大夫您真是华佗再世!我这命都是您给救回来的。这点鸡蛋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可一定要收下。”
喻流看着这一篮鸡蛋,心里感动,推辞道:“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这鸡蛋您还是拿回去给家人补补身子。”
灰袄褂不依:“大夫,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您就当是让我积点德,收下吧!”
说完,好似明悟了什么,解释道:“喻大夫,这些鸡蛋都是孵不出鸡的,所以您……”
喻流及时地打断他,接过鸡蛋:“既然您如此坚持,那这鸡蛋我就收下了,多谢您了!”
灰袄褂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喻大夫放心,以后我一定给您多宣传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您的医术高明!”
说完,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医馆。
他一走,就有人凑了上来。
“喻大夫,我这几天膝盖这儿老是不得劲,您能给我瞧瞧吗?”
“喻大夫,俺娘最近老嚷嚷着头疼,俺要给她拿点什么药啊?”
“喻大夫……”
“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
众人拥簇着,挤在医案前,等着喻流诊治。
——
夜晚,风拂柳枝,明月高悬。
“砰”一声,一大盘鸡被端到了桌子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老母鸡终究不敌,惨败于喻流。
油汪汪的,香飘十里。
喻流挽着袖子拍了拍手,掐着腰站在桌旁:“这就是不听我话的下场。”
孟净胥十分自然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嗯,下场十分美味。”
喻流也坐下:“小心你跟它一个下场。”
孟净胥对此十分坦然:“那也挺不错。”
喻流不屑:“啧,说得这么坦诚,小命真快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嘴脸。”
又夹了一块,孟净胥道:“我是何嘴脸?喻大夫不也一样。”
两人初次交锋之时都下了死手,谁都没留情,生命遭受胁迫之际,任何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谋求着生路。
求生之态,怎能不狰狞。
然而一旦远离了最后的底线,就又都披上了人皮。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地活着。
正如他们两人,纵然前不久还血刃相见,如今却又坐在一张桌子旁吃着饭。
何其怪哉。
“虚伪,至少我愿意承认无论怎样我都不想死,就想死皮赖脸地活着,你敢?”
孟净胥挑眉,浅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确实是不敢,尽管他也同喻流一般,就算是死皮赖脸,也想活着。
但他不敢说出口。
真到了那个时候,生在那个位置,怎能像蛆虫一样的苟活着呢?春秋笔力遒劲,足够刨开他的脊骨。
“……不得不说,这鸡确实是鲜美。喻大夫可否让我看一下之前给我开的药方?等回去了,在下便让人如此喂养鸡。”
拿药材养鸡……这就是苏氏商行的实力吗?
短短几句话就让喻流痛心无比。
简直是暴殄天物!
喻流瞬间变得冷酷无情:“十两银子就给你,不算在那一百两黄金内。”
孟净胥欣然应允。
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喻流再次跟他约法三章。
“以后三餐你包了,现在病人多起来了,我要忙不过来了。”
孟净胥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好,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做过饭。”
喻流自然知道,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拿起了剑还怎么可能再拿起菜刀。
不过没关系,在喻流这里,她才是老大,所有的一切,当然得听她的啦!
“苏公子巧智,这等事情,想必稍加研习就会了。”
“那好。喻大夫救死扶伤,为喻大夫分忧也是苏某的荣幸。”
“苏公子客气了。”
事情完美地定下来,然后第二天喻流就后悔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