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声打碎了幻梦,他淬出一口血,目光霎时变得冰冷刺骨。
齐策猛起身,虞归晚身形不稳,酒泼洒而出,打湿了她单薄的寝衣,透出纤长的小腿,她惶惶不安地看着齐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般,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后颈一道殷红更显楚楚可怜。
“你这身衣服,可真是恰到好处呀。”齐策舔舐着舌尖的伤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虞归晚,语调满是嘲讽。
虞归晚脸色煞白,小声嗫嚅:“陛下何意?”
齐策笑出了声,身子微微前倾,两指紧紧扣住女人的下颌,强迫她靠近自己道:“姑娘当朕是什么人?当这千秋殿是什么地方?”
“男欢女爱,还关乎何人—何地—”虞归晚音调拉的很长,左手握住男人的胸襟,仰头对上他阴冷的目光,嘴角噙笑,眸中依旧眼波流转,毫无惧意。
“是,是!”齐策拨开虞归晚的手,冷笑着连连后退,直到撞上了身后的博山炉才停下,他舌抵右颌,看着女子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感觉极为可笑,这就是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人?
“好呀!好!”齐策冷笑着在一旁的锦兀上坐下,大剌剌道:“这么说来,是朕扫了姑娘的兴,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那是自然,”虞归晚起身,款步而来,还未干透的罗裙,粘黏着透出女子若隐若现的肌肤,下颌还微微泛红,是齐策粗暴的指印,她欺身上前,随手扯下发间的芙蓉,白发如九天银河,一泄而下,发丝不经意间滑过男人脸颊,微痒,男人细不可查地吞咽了一口,别过头去,虞归晚伸手勾回男人的头,抚摸着他冰凉的侧脸道:“既是良辰美景,陛下可别辜负了。”
齐策一把握住虞归晚的腕,双目猩红,看着她道:“脏。”
“脏?”虞归晚冷笑一声,收回手腕,看着齐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双唇,调笑道:“陛下今日才知道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齐策两颊,他目眦尽裂,盯着眼前的女子,气血一阵上涌。
“许有诚,”齐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一声,他眸色森冷,看着虞归晚道:“摆驾,承香殿。”
虞归晚跌坐在地,脸上笑意不减。
许有诚慌忙而来,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不解,试探着问道:“陛下,那虞妃......”
“虞氏冲撞圣颜,贬为美人!”齐策几乎是咬着牙发出怒吼,“摆驾,承香殿!”
承香殿里,郑相宜早已恭候多时,看到齐策鸾驾,她直接迎了上去,盈盈叩拜道:“臣妾恭迎陛下。”
齐策打量着郑相宜,朱粉底的齐胸裙上,孔雀羽线勾勒的合欢花在宫灯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衬得她如格外娇羞可人。
“起来吧。”
齐策伸手一扶,郑相宜作势便倒在齐策怀中,温热滑腻的触感顺着手指游走在四肢,齐策先是一愣,转而拥着美人走进殿内。
夜风冲灌而来,吹得虞归晚打了个寒颤,她无视宫人门探究的表情,吩咐了烧水,只留了陪嫁丫鬟明夏在寝殿侍候。
直到过了子时,她才盥洗完,躺在贵妃榻上绞发,明夏小声道:“娘娘,陛下宿在了郑御女宫中。”
虞归晚阖着眼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让魏逢春过来。”
明夏手上的动作一停,不解地看了看廊下清瘦的身影,魏逢春是千秋殿的首领太监,却与别的太监不同,一副书生模样,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里,而且惜字如金,不知此时娘娘叫他进来所谓何事,但她向来谨慎,从不多问,便领命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带来一阵凉风,虞归晚咳了一声。
“娘娘这又是何必呢?”魏逢春垂首站在屏风后,保持着极疏远的距离。
“早晚的事。”虞归晚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问道:“我已一年不见天日,如今这京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想听那件?”魏逢春不急不慢的开口。
“昭阳长公主。”
“失踪了,有人说江氏谋逆,乃是她所为,有人说当年她为救陛下,与江氏叛军血战,尸骨无存。”
“陛下没去找吗?”
“陛下会找吗?”
虞归晚一时哑然,明亮的桃花眼里再无半点光亮,长公主真的死了吗?她不得而知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吞噬,她握紧右手,任由疼痛席卷全身,才觉一丝舒坦。
魏逢春看在眼里,悠悠道:“另一个人呢?您不好奇?”
虞归晚知道他想说什么,并未接话,而是指了指妆台上的抽屉,魏逢春上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一个陈旧的锦盒映入眼帘。
“这宫里的人你应该很熟悉,趁此时机,让那些不该留下的人走吧,”虞归晚仍旧闭着眼,不时咳嗽几声,“至于留下的,按如今的月例银子双倍补给他们,不能带着旁人与我一同受罚。”
陈旧的锦盒带着难以言说的熟悉感,魏逢春心砰砰直跳,手不受控制的发抖,他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仔细端详,盒子做工不算精致,盖子上阴刻一副玉兔捣药图,上面的漆几乎掉光了,但是外观依旧锃光瓦亮,像是常常被人抚摸一般,打开盖子一阵熟悉的香味铺面而来,心仿佛被一双手猛的抓紧,眼中更是一阵酸涩,手一抖,锦盒险些摔落。
他一把捞起锦盒,紧紧揣在怀里,盒中零零碎碎的银子、铜板、银票像刺一般,扎得他心中抽疼,吼中更是梗地难受,他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这钱攒着,总有用到的地方。”虞归晚的声音也变得缥缈,她自嘲似的冷笑一声,换了副轻快的语调道:“拿去应急吧。”
魏逢春茫然地点点头,退了出去,夜风呼啸掀翻了廊下的灯笼,男人清瘦的身影被夜风吹个粉碎。
虞归晚感觉周围越来越冷,寒意沿着骨头缝爬满全身,她半阖着眼假寐,眼前薄红的纱帐如鲜血般浸染开来,霎时间已将她彻底吞没,她挣扎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吼中被早已被血腥味灌满,又来了吗?她冷眼看着自己被拖入猩红的梦中。
翌日晨起,天光一片大好。
阳光透过薄纱照在女子白净的脸上,她眉头紧锁,额头冷汗密布,根根分明的长睫闪动着,像蝴蝶扑棱着沾水的翅膀。
“娘娘—”
虞归晚猛的睁眼,眼前的猩红逐渐退散,她贪婪地喘着粗气,一张男人冷峻的五官逐渐清晰。
“景迟?”
虞归晚甫一开口,吼中便传来一阵干疼,浑身更是绵软无力,稍微一动,便疼的厉害。
“您梦魇了。”
魏逢春起身,招呼宫女进来侍候。
却见一个身着湖蓝宫装的嬷嬷带一行宫女浩浩荡荡而来,冷风不由分说地冲灌进来,呛的虞归晚连连咳嗽。
我这刚进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虞归晚眉头微蹙,打量着眼前一行人,为首的嬷嬷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正毫无避讳地打量着自己,眉宇间有些错愕。
“你们是谁,胆敢擅闯娘娘的寝店!”
一声历喝打破了千秋殿的宁静。
众人不约而同地掀眸看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正气鼓鼓地站在殿外,恶狠狠瞪着一行人,她就是千秋殿的宫女素秋。
素秋听到魏逢春的吩咐,正要进来伺候,就见乌泱泱一群人闯了进来,瞬间把千秋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自己也被人群淹没,娘娘尚未洗漱,这群人便不经通传地闯了进来,丝毫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昨晚才打赏了自己一倍的月例银子,如此心善之人,她绝不允许这些人欺负娘娘。
可是素秋尚且年幼,稚气未脱的脸庞,在这样一群入宫已久,资历深厚的宫女面前显然是毫无威慑力的,她们眼都不抬,依旧死死盯着踏上的虞归晚,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下一秒就要将她绳之以法。
眼见这些人毫无反应,素秋涨红了脸,咬着唇本忙挤开人群,上前替虞归晚掖好被子,呵斥道:“你们都出去,娘娘还病着,见不得风,听不懂吗!”
为首的宫女终于有了反应,她上下打量着明夏,轻蔑一笑道:“你不过一个洒扫宫女,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素秋气急,眼泪在眼眶里大转。
虞归晚拍拍素秋的手,示意她扶自己起身。
素秋刚一触碰道虞归晚,便吓得一激灵,自家娘娘竟如此的单薄纤瘦,浑身柔若无骨,好像包裹在寝衣中的只剩一缕灵魂,唯有异常滚烫的体温提醒着她这是个人,她心中发怵。
虞归晚拍拍她的手算作安慰,靠在引枕上,睨着眼前之人道:“想必姑姑就是段宫正吧?”
她声音虚浮嘶哑,额头上冷汗密布。
秀女入宫应先由宫正司负责教导礼仪,待侍寝后册封,唯独虞归晚是逾制先行册封,是以入宫第二日,宫正司便应派人过来教导礼仪,而自己位份颇高,宫正司宫正段毓秀亲自前来教导,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她为何带这么多人过来?而且不经通传便闯了进来,是齐策让她来的?想看我难堪,还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虞归晚眼睛微眯。
“奴婢段毓秀参见虞昭仪。”段毓秀终于带着一行人朝虞归晚行礼,姿态谦卑,礼仪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虞归晚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素秋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娘娘——”
虞归晚:“无碍。”
“虞昭仪?”虞归晚重复了一句,“他不是说降为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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