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苍雾山。
“嘶!老天爷,您这雨也太大了吧!”
冰冷的雨点砸在苏叶脸上,生疼,还顺着脖子往衣服里钻,激得苏叶连打几个哆嗦。
深秋山林的寒气混着烂泥和腐叶的呛人味道,直往肺里灌。
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从黏稠的沼泽里拔萝卜。
湿透的破布裙子死沉地糊在腿上,又冷又黏,难受得她只想骂娘。
“这破天气!”她小声骂骂咧咧,把肩上那个快把她小身板压塌的药篓子又往上拱了拱,粗糙的篓边立刻磨得肩头火辣辣地疼。
眯着眼,在灰蒙蒙的雨帘里艰难辨认方向,前头不远处,就是那道看着就瘆人的大断崖。
不去?
空荡荡的米缸不会自己长米,赵员外那张油腻老脸和堂姐苏桃得意的笑,更是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低头飞快地瞥了眼篓底,只有几根刚从泥里刨出来的、蔫头耷脑的防风根,糊满了泥浆子,这点玩意儿,怕是连碗糙米稀饭都换不来。
崖底阴森,平日里倒是能淘换点值钱的喜阴草药。
可今天这雨下得跟天河倒灌似的,去那儿?
怕不是嫌命长!
“拼了!”苏叶一咬牙,跟只落汤鸡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手脚并用地往崖底下挪。
雨水跟不要钱似的从崖壁上往下冲,形成浑浊的小瀑布,泥汤子到处流。
她得死死扒着湿滑的石头,还得躲开那些被雨水泡得跟豆腐渣似的软泥,别提多狼狈了。
就在她扒拉开一丛被雨打得东倒西歪的野草时,一抹贼拉刺眼的深褐色,“哐当”一下撞进她眼里!
那颜色……又深又浓,像是干掉的血被雨水泡发了,晕染开一大片!
那叫一个瘆人!
心脏差点当场罢工!
苏叶屏住呼吸,眼珠子顺着那血迹的走向,小心翼翼地扒拉开那些被压塌的灌木丛叶子。
然后……
她看见了。
一个人!
一个血呼啦、泥了吧唧,活像刚从凶案现场爬出来的“血葫芦”大哥,蜷在一个石头缝里。
身上那深色衣服早被泥水血污糊得看不出原样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倒是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可惜被好几道狰狞翻卷的大口子给撕成了破布条子。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把温热的血水直接冲进泥地里。
脸被湿透的乱发糊了一半,沾满了泥和血,嘴唇青紫,跟个死人似的。
苏叶当场石化。
冰冷的雨水好像瞬间把她血液都冻住了。
脑子里闪过上辈子急诊室里见过的惨烈画面,可眼前这原始丛林版的“凶案现场”,冲击力直接拉满!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贼快。
“救…还是不救?”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她一巴掌拍飞。
这鬼地方,荒山野岭,大雨封山,别说找大夫了,她自己能不能囫囵个儿下山都是个问题!
再说了,这位大哥看着是挺悬,但胸口……好像……似乎……还有那么一丢丢极其微弱的起伏?
“呼……”
苏叶做了个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疼,强行把胃里那点翻江倒海和心惊肉跳给压下去。
小心翼翼地把宝贝药篓子放到旁边一块还算干爽的石头上。
然后蹲下身,结果雨水顺着刘海就灌眼睛里了,涩得她直咧嘴。
胡乱抹了把脸,伸出冻得有点哆嗦的手指头,往他脖子那儿探去。
指尖碰到的皮肤,冰得吓人!
脉搏弱得跟头发丝似的,在她指头底下艰难地蹦跶了一下,又一下……贼微弱,但特喵的居然还顽强地存在着!
“活的!”
这个认知像打了鸡血,瞬间把刚才那点恐惧给挤没了。
“救人!必须立刻止血!不然等不到雨停,这位就得直接在这泥坑里嗝屁!”
也顾不上地上又是泥又是血了,苏叶直接跪坐下来。
把药篓子拖到身边,手指头在那堆沾满泥水的草药根子里一顿扒拉、辨认。
“三七?不行,太少,而且止血不够快!白及?没有!地榆?也没有!靠!”
苏叶简直想仰天长啸。
雨水顺着头发丝、脸蛋子往下淌,滴在男人毫无知觉的脸上,混着他伤口渗出的血水一起往下流,看着贼惨。
“冷静!苏叶!你是专业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珠子像探照灯似的扫射着四周被雨水冲刷的崖壁和倒了的植物根茎。
突然!
几片顽强的心形小叶子,从一块大石头的缝里冒出头来,叶片肥嘟嘟的,边缘带着小锯齿,在暴雨里抖抖索索。
“茜草!”
苏叶眼睛“噌”地亮了,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扑了过去!
啥也顾不上了!
岩石棱角硌手?
管他呢!
她吭哧吭哧扒拉开周围的碎石烂泥,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纺锤形的肥厚根茎。
“就是你了!”苏叶差点喜极而泣,“茜草根!江湖人称‘血见愁’!止血救命的神器啊!”
虽然新鲜的效果肯定比不上炮制好的,但眼下,这玩意儿就是她手里最粗的那根救命稻草!
苏叶抄起她那把小药锄,对着那几块最肥的茜草根就是一顿“吭哧吭哧”地刨,泥水溅了一脸也顾不上擦。
新鲜药材?
清洗?
讲究个屁!
保命要紧!
她抓起刨出来的根块,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抡起锄背就狠狠砸了下去!
“噗叽!”
深紫红色的汁液立刻冒了出来,混着一股子浓烈的土腥味儿,那颜色和质感,活像捣烂了一堆放坏了的紫葡萄,看着就有点……呃,不太下饭。
苏叶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就捞起那团黏糊糊、颜色诡异到能当颜料使的药泥,眼都不眨,“啪叽”一下糊在了男人身上那几处正“滋滋”冒血的口子上,肩膀那道深得能看见骨头,大腿外侧那道皮肉翻卷,被雨水泡得跟发胀的馒头似的。
她飞快地撕下自己本就不算完好的裙摆内衬,尽量把药泥覆盖住,缠了几下固定。
“嘶……”
药泥又冰又黏糊,刚一贴上那血肉模糊的地儿,地上的男子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个含混不清、跟破风箱似的呻吟。
嘿!
神了!
那“滋滋”往外冒的血,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了!
“有效!”
苏叶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差点没当场蹦起来。
总算没白瞎她上辈子学的那些玩意儿!
但这还差得远呢!
这人失血多得快成纸片人了,浑身冰凉,再在这冰雨里泡着,铁定得嗝屁。
苏叶抬头瞅了瞅断崖上头,雨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泼,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
再低头看看地上这位,人高马大,死沉死沉,还基本处于“断片儿”状态。
“苍天啊大地啊,我苏叶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咋地?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大宝贝’!”
她哀嚎一声,认命地开始动手。
解开药篓子的背带,把里面那几根可怜巴巴、换不来一顿饭的防风草嫌弃地往旁边一丢。
腾地方!
然后,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这大哥一条死沉的胳膊架在自己那瘦得跟麻杆儿似的肩膀上。
“卧槽!”
那重量压下来的瞬间,苏叶感觉自己的小身板儿发出了“嘎吱”一声抗议,整个人往前一栽歪,差点直接来个“五体投地”,跟烂泥坑来个亲密接触。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凉气里都带着冰碴子味儿。
咬紧后槽牙,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用尽洪荒之力,一点一点地把这“人形巨石”从那个狭窄的石头缝里往外拖。
泥水冰得刺骨,男人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泥浆“咕叽咕叽”的搅动声和那滑腻腻的触感。
雨水还特么贼没眼力见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糊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短短几步路,愣是走出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累得她肺管子火烧火燎,胳膊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汗水混着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三天前那刺骨的冰冷河水也是这样灌进肺里!
堂姐苏桃那张因嫉妒扭曲的脸在岸边一闪而过。
等再挣扎着爬上岸,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里装着的,就已经是来自异世、刚灌了一肚子散伙饭黄汤的中药学毕业生苏叶了!
然后是空得能跑马车的米缸!
老太太那不容置疑的声音还在耳边:“父母不在,长辈说了算!赵员外看上你是福气!”
呸!什么福气,分明是苏桃见张秀才痴心于自己,怀恨在心,又撺掇着要把自己推进赵家那个火坑!
这念头像针一样扎着她疲惫的神经,反而激起一股狠劲。
“苏桃,赵员外,想让我认命?门儿都没有!”
她咬着牙,腮帮子绷得死紧,把吃奶的劲儿和下辈子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硬是把人拖离了泄洪区,挪到了一处勉强能避点雨的、向内凹进去的岩壁底下。
苏叶小心翼翼,主要是实在没劲儿摔了,把他放平,自己则像条脱水的鱼,“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张大嘴巴,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肺里跟着了火一样疼,两条胳膊软得面条似的,抬都抬不起来。
“不行!不能歇!”苏叶在心里给自己吼了一嗓子。
这人需要保暖!
需要包扎!
需要一张……
呃,至少不是泥巴地的床!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来,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扫视四周。
目光“唰”地锁定了那些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但韧性十足的藤蔓。
“就你了!”她摸出随身带的小破刀,这时她拿来防身兼采药,吭哧吭哧地割下几根最长的藤条。
又跌跌撞撞地收集了一大捧相对干爽点的枯树叶和蕨类植物,这玩意儿勉强能当个“隔热层”。
回到男人身边,苏叶小心翼翼地把他那身已经跟破布条差不多的湿衣服剥开一点。
非礼勿视,但保命要紧
把枯叶和蕨类厚厚地铺在他身下,好歹隔开点那冰死人的泥地。
然后,把那几根藤条七缠八绕,编了个极其简陋、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的……拖架?
姑且叫它拖架吧。
做完这一切,苏叶累得眼前都开始冒小星星了。
雨势好像小了一丢丢?
但抬头一看,好家伙,天色更阴沉了,黑压压的跟锅底似的,明摆着告诉她要!天!黑!了!
“真要命!”苏叶心里哀嚎。
再不走,今晚就得跟这人在荒山野岭演一出“荒野求生”了,还是缺医少药、野兽环伺的那种!
她再次咬紧牙关,她感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把藤蔓拖架那粗糙的一头死死套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另一头绕过男人的腋下固定好。
身体前倾,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用尽吃奶的劲儿,外加下辈子的劲儿,拖动着身后这个沉得能压死牛的负担,一步一滑,跟蜗牛爬似的,朝着山下那个在风雨里飘摇的、破得掉渣的“家”的方向挪去。
每拖一步,肩膀都像是被钝刀子来回磨,疼得她龇牙咧嘴。
脚下一滑,“噗通”摔个狗啃泥,冰凉的泥水立刻灌进鼻子嘴巴,呛得她直咳嗽。
沉重的拖拽声和她自己跟破风箱似的喘息声,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悲壮,身后留下一条深深的、弯弯曲曲的泥沟,很快又被新的雨水无情地抹平。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苏叶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苏叶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累嗝屁、直接交代在这荒山野岭的时候,那间破败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歪歪扭扭杵在山脚下的柴门小土屋,终于透过那迷迷蒙蒙的雨雾,像个救世主似的,虽然长得磕碜了点,出现在了她模糊的视线里。
“亲娘哎……可算……到了……”苏叶差点没当场哭出来,感觉背上这位“血葫芦大哥”又沉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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