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说：“路今野。”
街道的风将附近小摊上的烟火气都吹散开来。
只剩下一片清凉的气息。
像雨后的泥土。
顾盼在一瞬间有些愣神。
望着他扑朔的睫毛，食指无意识的抖动了一下。
烟灰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她终于回过神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什么意思？
难不成只能连名带姓地叫他？
她的脸色在瞬间有些冷，鼻息间喷洒出一声嗤笑：“怎么？叫你阿野你挺不乐意？”
路今野没说话。
顾盼接着刺他：“那他为什么可以叫你阿野？”
路今野回头看了一眼靠在货架旁边吊儿郎当的巴依。
巴依收到他的眼神，笑着给他招手。
“我们认识。”路今野说。
“顾盼。”她没什么耐心蹲下地将剩下的半截烟按在了水泥地上，抬头看着他说：“现在我们也认识了。”
路今野不说话，这个角度。
他是属于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但是他看过来的目光温和的如同一场春雨。
绵绵密密，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的侵略性。
他不说话，只是转身准备离开。
“我要走了，再见。”
顾盼漂亮的眉头拧起来。
看着他清晰利索的背影，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拍了拍指节的烟灰。
她骤然出声喊他：“路今野。”
路今野回头。
顾盼说：“乌镇有好玩吗？”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顾盼又说：“你当导游，带我玩一圈，我给你钱。”
他的眉头舒展开，清透地笑了一下。
“谢谢。”顾盼不知道他在谢什么，只听见他的声音落进风里：“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被拒绝了。
顾盼不是很意外，但是心里却隐隐憋着一股不爽。
他转身走得更快了些。
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顾盼看着回头看了一眼杂货店的老板。
巴依硬是从脸上给她挤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笑。
算了。
萍水相逢，她打听他做什么。
她将左右两侧的衣服拉紧了些。
开始往酒店走。
电梯开始上升的时候她才想起。
她还有几串烤肉没有去拿。
步子加快回到房间。
顾盼第一时间拿起了桌子上的烟。
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根点上。
她走到窗子边往下看。
远方骄阳横斜。
终于开始要天黑了。
门口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顾盼走过去拉开门。
是那个小贩。
小贩习惯性的在胸前将手掌搓了两下。
合成一个有点类似作揖的手势。
“今天的车已经没有了，明天我们安排人送你去坐到塔什库尔的专车，您看怎么样？”
面前的女人拿着烟。
冷冽的眼眸像针，让他原本打哈哈的语气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顾盼沉默了半晌，问他：“明天多久？”
小贩掀起眼皮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神色：“您放心，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一早走不了怎么办？”她吸了一口烟，问道。
“我们全额退款。”小贩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
她没再说话。
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将门关上。
算是默认同意了。
小贩眼疾手快地将门抵住了。
脸上赔着笑容。
忙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收款码：“1200。”
挺会狮子大开口的。
顾盼问：“什么专车？这么贵？”
“哎，这不是加上从机场接您过来，还有住宿，明天还要给您安排专车，这么多服务，我们这个价格很良心的。”
小贩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顾盼一个字也没听。
脑袋有些晕，她觉得是那几口假烟造成的。
没了和别人拉扯的心思。
她也没有讲价的习惯。
拿出手机就把钱付了。
小贩这才将抵住门的手松开。
笑嘻嘻道：“那您今天早点休息，我们明天早点出发。”
顾盼的睡眠不是很好，尤其是换了一个地方。
半夜醒了好几次，迷迷糊糊的。
宁城的天亮得特别早。
清晨的7点，顾盼就已经醒了。
其实她还可以再睡一会。
但是实在睡不着。
慢慢的从桌子上拿出洗漱用品，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
又将行李都装好。
她坐在床边，正准备拿根烟的时候。
听到了敲门声。
是开车的那个瘦子。
他穿着蓝色的马甲，看起来像个工人。
看到她开了门，脸上立马挤出笑容。
只不过他的笑没有那个小贩谄媚。
看着反而有些僵硬。
“我特意来叫您，可以出发了。”
他目光控制不住地往房间里面望了一眼。
也不知道他想看什么。
顾盼点点头，走进去将行李箱推出来，又将黑色的旅行包放在行李箱上推着往外走。
瘦子连忙接过。
走在前面领路。
下了电梯，还是昨天那辆面包车。
只不过这次车上是空的。
瘦子很快将顾盼的东西在后备厢放好。
她自顾自拉开车门在副驾驶上坐了下来。
车窗是降到底的。
瘦子站在车窗外，笑嘻嘻道：“稍等会，我再上去接两个人。”
顾盼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点了两下头。
看到下来的是那对小情侣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男人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下。
女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依旧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要上车的时候。
女人突然说：“我晕车，我要坐前面。”
瘦子瞬间楞了一下。
当下就察觉到这个女人是在找事。
顾盼终于开始认真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她今天换了一身小香风的衣服。
穿的是牛仔裤，依然不变的是精致的卷发。
很年轻，顾盼觉得她应该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瘦子说：“我开车就没有人会晕车，您放心，保证您不会晕车。”
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对比一下，瘦子还是准备先劝劝这个看起来像小姑娘的这个。
女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摆出来。
真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我可以多出钱。”
没有用钱买到的房间，现在用来买座位了。
瘦子难为的看了一眼顾盼，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他显然没有那个小贩圆滑。
顾盼坐直了身子，将车门拉开。
对着女人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出多少？”
女人的本来汹涌的气势在顾盼的云淡风轻中瞬间灭了一半。
男人拉了拉女人的手，示意她算了。
但是话都说出口了。
她怎么可能算了。
硬着头皮说：“500。”
顾盼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了两下。
神色自若地将手机举到女孩面前：“微信还是支付宝？”
女人咬牙：“微信。”
顾盼将微信收款码行云流水地点开。
亮黄色的收款码这个时候看着居然有些好看。
瘦子的眼睛都瞪大了。
顾盼笑了笑，手捏紧肩上的背包，坐在了后面。
女人气鼓鼓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就他们三个人。
瘦子回过神来坐上了驾驶位，车子轰隆隆的发动了。
再停下的时候，是在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街道上。
停着一辆看起来很老旧的客车。
本来的颜色应该是蓝色的，但是因为上了年头，蓝色上仿佛蒙了一层灰。
车身都是肉眼可见的尘土。
顾盼下车，瘦子将她的行李推到她面前。
嘴角抿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就是你们的专车？”
车上有戴着头巾的妇人，老人，儿童。
各色各样的，五花八门。
瘦子环视了一圈。
斩钉截铁的说：“是我们的专车，您上车吧，不用买票。”
顾盼轻轻地笑了一下。
瘦子帮她把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客车下面的货箱里。
又把小情侣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
瘦子拍了拍手，说：“祝你们旅途愉快。”
他的手是深色的，像土地的颜色。
顾盼点点头。
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准备在车下抽完了再上车。
她刻意站得远了一点。
靠在栏杆上。
嫩白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咬在唇间，用了些力气，爆珠炸开。
已经能闻到一点微弱的薄荷味。
她抬眼看着前方道路上升起的朝阳。
周围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似有所感般。
她顺着朝阳洒落的金色光影看过去，沿着老旧客车的边缘，延伸到车尾。
最后那排的窗子被打开。
世界瞬间安静了。
路今野。
他轻轻靠在座椅上。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
他抬眼的第一瞬间就看到了她。
琥珀色的眸子认真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烟还没来得及点燃。
她就这样在他纯粹的目光中，按下打火机让火苗蹿动起来。
脑袋微微侧了一下。
顾盼含着笑看他，嘴唇一张一合，在空中无声的喊了一句：“阿野。”
他看出来了。
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也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自顾自的扭过脑袋没去看她。
这个女人的眼睛有毒。
他不能多看。
眼尾的余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能看到她的影子。
她的头发没有梳好。
下面的风有些大，吹的她耳际的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的。
像她这个人一样。
不怕发丝被烟头烧坏吗？
会不会有烧焦的味道？
他想着。
然后过了几秒。
他身边突然响起她含着笑的声音。
像一条毒蛇一样爬到他的耳边。
“好巧啊，路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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