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长长的鸣笛声拉成一条长线。
黑色的越野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两个人的眼帘。
稳稳当当在他们旁边停下。
顾盼环着胸盯着这辆车看。
这一路上开过去的车不少。
停下来的，却只有这一辆。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头发用头巾裹起来的男人目的明确的从车上跳下来。
顾盼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路今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一小步。
有一种在护着她的架势。
“需要载你们一程吗？”那人问着，眼珠子一转又问：“你们去哪？”
路今野看了一眼顾盼。
“就在前面，我们马上到了。”
“谢谢。”
那人没想到被拒绝得这样干脆。
脸上本来笑嘻嘻的表情瞬间有些挂不住，但是又被他粉饰太平地藏起来。
他从包里摸出一根烟递给路今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路。
“前面最近的好像是乌镇，那也还是有点距离哦。”
路今野摆了摆手：“我不抽烟。”
那人又将手中没有递出去的烟调转了一个方向，举到顾盼面前。
“她喜欢抽假烟。”路今野看着那人说的很认真。
“……”
“……”
顾盼抿着嘴抽笑了一下。
没有反驳。
那人只能讪讪地将烟又装进烟盒里。
“那我们先走了。”路今野说。
那个人往前走了两步，好像还想劝说些什么。
顾盼转身，淡淡的睨过去一眼。
她看得很认真，平静的眼眸里透着属于这片原野的凌冽。
卡在喉咙里的话只能默默咽了下去。
他和开车的人对视一眼。
最后拉住车门重新上了车。
黑色的越野车擦着两个人的身侧开过去。
激起了一小片沙尘飞扬。
顾盼问路今野：“怎么不坐顺风车?”
路今野说：“这里骗子多。”
顾盼笑着说：“你是骗子吗？”
“我不是。”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顾盼将双手揣进衣兜里。
往前走的步伐迈的大了些。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条马路上跑起来。
影子从后方拉到前面。
红色的火烧云蔓延了一大片天。
“我们天黑之前能到吗？”
“到不了。”
“那怎么办？在这幕天席地打地铺啊？”
“哈。”路今野笑了一下：“前面有休息站。”
顾盼这才放下心来。
难怪他走得不紧不慢，也不见着急。
在太阳的最后一点轮廓被地平线遮挡的时候。
他们终于推开了休息站的门。
看起来很老旧的房子，有个三四层的样子。
一楼的客厅里都坐的是人。
顾盼走到前台。
是一个本地的女孩，两条麻花辫竖直地垂在两侧，头上戴了一个具有民族特色的帽子。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甜美可爱。
“你好，住宿吗？”女孩问。
声音也是软软的，应该是特意学过普通话，有点口音，但是吐字清晰。
虽然是问的顾盼，但是她的眼尾却不着痕迹的略过了路今野。
他们认识。
顾盼下意识的就这样想了。
她从包里摸出身份证放在上面：“住宿。”
女孩拿着身份证在手边的白纸上登记。
圆溜溜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看了一眼路今野，又看了一眼顾盼：“一间还是两间？”
“多少钱一间？”顾盼问。
“899。”
“……”打劫，“一间。”
路今野没说话。
女孩愣了一下，继续埋头登记。
顾盼等着，纤长的食指搭在柜台上，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着。
“204。”女孩将钥匙递给了顾盼。
就是那种老式的钥匙，插孔旋转的那种。
顾盼将钥匙在手里捏了两下。
住惯了刷卡的酒店房间，这还是第一次住这种需要自己手动开门的。
“在二楼吗？”顾盼问。
女孩点头。
“从哪上去？”顾盼又问。
女孩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右手边角落的那个楼梯。
“有电梯吗？”
“没有欸……”这还是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女孩脸上的笑一瞬间有些尴尬。
没有电梯收她899？
顾盼不说话了。
沉默着往楼梯走。
上了两个台阶，路今野还站在原地。
顾盼将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着圈。
“走啊。”
路今野抿着唇将行李箱推过去，给她：“你上去睡吧，我在下面待一晚。”
她站得高了一点，看着满是人的大厅。
甚至还有抱着小孩的妇女。
顾盼不说话了。
“帮我把行李拿上去呗，我搬不动。”顾盼说。
路今野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双手拎起行李箱就开始往楼上走。
顾盼在后面跟上。
“204在哪？”顾盼左右看了一下。
路今野叹了口气，推着行李箱给她领路。
站在门口，顾盼拿出钥匙将它往锁芯里怼，转了好几下。
门终于开了。
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没有厕所。
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放了两瓶矿泉水。
还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那种矿泉水。
顾盼有点想骂人。
但还是忍住了。
路今野站在门口，将行李箱往房间里面推。
从始至终他连脚尖都没有越过那条线。
顾盼抬眼瞧了他一瞬：“这床睡得下两个人。”
她眼里的意味有些浓烈，浓烈到路今野就与她对视了一眼，就飞快的撇开了脸。
隐晦，又直白。
路今野往后退了一步，脖子上的筋一寸一寸的绷起来。
他的脸依旧是白色的，只是耳朵间红得滴血，带着脖子的颜色都泛着粉红色。
“我下去了。”他说，“前面一点就是塔什库尔了，明天你可以自己走，你想去哪就去哪。”
他的意思是，明天早上她起来，可能就见不到他了。
在这里，他们可以分开了。
顾盼说：“楼下那个是你小情人？”
路今野拧了一下眉，下一秒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刚刚的前台热依娜。
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下去了。”
“哦。”顾盼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
然后看着他真的就这样走了，下楼。
头也没有回。
顾盼合着衣服躺在床上。
住宿条件并不好，她不敢把衣服脱了躺上去，害怕有螨虫。
很奇怪。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勾着。
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1点左右。
她脑海中是路今野低声说话的样子。
是他悄然泛着红的耳垂。
男人帮女人，总是带有目的性的。
可顾盼第一次看不懂一个男人。
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脑海里都是他纯白色的眼眸，以及他极低沉的音色。
她突然想听点别的声音。
从床上坐起来。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看到他了。
他坐在一个角落。
双手环着胸，他的那个黑色的帆布包挂在身侧。
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睡得很柔和。
顾盼不由地放轻了自己下楼的脚步。
前台的女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盼的手轻轻敲了两下柜台，叫醒了她。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顾盼。
“还有房间吗？”顾盼问。
“有啊。”热依娜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个和阿野一起来的女人，不是已经开过一间房了吗？
她想着，下意识的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上顾盼登记的身份证。
“再开一间。”顾盼说，看了看路今野的方向：“你去把钥匙给他。”
热依娜准备递出去的钥匙又捏在了手上。
如果这个女人的身份证信息没有作假，那这个女人应该是二十六岁。
好像……比阿野的年纪大点吧……
顾盼把这句话撂下就重新回了房间。
没过几分钟，她听到有脚步走到她门口。
停了没几秒，脚步又远了些。
过了一会，走廊上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顾盼第一次觉得破旅店隔音不好也是一个优点。
早上她是被楼下杂乱的声音吵醒的。
旅店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小孩尖锐地啼哭。
厚重的脚步声，各种各样的名字。
五花八门的声音就这样往脑海里钻。
顾盼沉默的收拾好了自己，迫切的想要离开了。
力气巨大的将房门推开然后关上。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
走到前台，她将钥匙递给了热依娜，随意地问道：“路今野呢？”
热依娜眼睛疑惑了一秒。
似乎在想顾盼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你们不是认识吗？”顾盼说，“他走的时候没有给你打招呼吗？”
热依娜的嘴唇张开又合上。
还没等她出声，顾盼已经耐心尽失的往门口走过去。
她愤愤的在心里骂了路今野几句。
亏她半夜起来给他开了间房。
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
没良心。
真的很没良心。
站在旅店门口。
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向前方。
马路上有很多赶路的人。
所有人迎着初升的骄阳往前走。
影子在后面追赶，拉成一条长长的线。
顾盼踮起了脚尖往前看。
试图看到路今野的背影。
下一秒肩膀上传来一个极重的力道，毫不客气地将她往下压。
她怔愣着回头，路今野低沉温润的声音就那样落在她发白的耳边。
“你在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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