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倾缓缓睁开双眸,却惊见一柄锋利长剑正直指自己眉心,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倒退一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澄净的夜空,熟悉的扎营地,躲在远处的轩辕凌,还有面前手执长剑同他对峙的顾延。
顾延见状蹙起眉,见对方面上的狰狞疯魔缓缓褪下,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张口冷声质问道:“君阁主此刻可是清醒了?”
君九倾转回视线,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剑锋,不着痕迹地往身侧挪了挪。
他不禁想,莫不是自己还被困在魇中,不然怎么一睁眼便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
君九倾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发生了什么?”
顾延紧盯着对方脸上那满是疑惑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他缓缓放下剑,将其收回剑鞘之中,直言道:“方才阁下双目通红,不闻人言又癫狂乱语,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在下为护旁人只能拔剑相向,还望阁主莫要怪罪。”
走火入魔?
君九倾蹙眉,没想到那魇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本以为自身意识沉入魇中后,躯体只会脱力昏倒,可真实情况却是魇侵心神,夺取去身体的大半控制权。
好在他技胜一筹,将那心魇死死扼杀于识海之中,可令他不解的是……原主为何会生出这如此险恶的魇?
内力无形,通常如涓涓细流般于修士经脉中流转,一呼一吸,随气息循环大周天,凝实于丹田。
力量会与气息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奇妙的和谐,可一旦伤疾、心患、差错等诸多因素出现,内力失衡,便会随之生出魇。
轻则扰乱心神、气血逆流,重则失智疯魔,如此强大的魇,原身少时究竟经历了什么大事?
尽管心中纷乱如麻,君九倾面上依旧如常,开口道:“劳烦顾将军费心,我已无大碍。”
顾延闻言双眸微眯,看向君九倾的眼神多上几分警惕,方才两人交手,对方内力磅礴,出手招式狠厉,步步紧逼,仿佛要将他置于死地。
江湖流言皆传影阁阁主闭关时出了差错,武功尽失,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庸人。
可事实好似并非如此,他能感觉到对方气息虽然略显紊乱,但已稳住心神,不再受心魇所困。
君九倾似是猜到顾延所想,诚恳致歉后简短地解释了一番,掩去魇中的场景,只道是从前遗留的旧疾所发心魇。
对自己武学内力只字不提。
君九倾见顾延依旧沉默,抬步走到对方面前,用着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直接挑明道:“算我欠一个人情,此事还望将军莫要声张。”
顾延蹙起眉,深思片晌,颔首同意。
行于异国,与旁人交好总好过相互敌视,更何况此人是影阁现任阁主君九倾,口头上答应的一个人情,能抵得上诸多琐物。
至于心魇此事,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探不出口,便不宜再步步紧逼,不然只会令人生厌,得不偿失。
如此一想,顾延揭过话题道:“阁主无事便好,夜深露重,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轩辕凌见两人不再剑拔弩张,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他下意识想靠近更为熟悉的君九倾,可不久前的那一幕让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脚尖便临时转个方向,最终停在顾延身侧。
他到现在还是懵的,自己不过是忍不住饿半夜起来想找些吃的,怎么总能碰到这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君九倾瞥见一旁轩辕凌面上稀里糊涂,满腹疑问的神情,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过话题道:“忽然想起世子之前挑的那几盒点心还落在我车上,便一齐带走吧。”
轩辕凌本想拒绝,可饥饿扰得空荡荡的胃实在难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腿跟上。
君九倾将几盒糕点盒一并递给轩辕凌,忽然幽幽道:“最合我口味的那几盒可都被你挑走了……不行,我得再尝几块!”
轩辕凌端着糕点盒,看着君九倾揭开最上层,手指在那几枚样式精致的点心上游移,看起来是在纠结先选择哪一块入口。
一连尝了好几块,君九倾这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盒盖,催促他们快些走,眼不见心不烦。
轩辕凌跟着顾延离去,回去路上实在顶不住馋,揭开盒盖边走边吃,直到第一盒见底,他才想起身侧还有个顾延。
对方可是救了他于水火之中,对对方态度总归要好些,轩辕凌便扭头客套地笑着邀请了一句:“当时多亏将军出手相助,这点心味道不错,额……要尝尝看么?”
顾延看着轩辕凌嘴角还沾着的糕点碎屑,眸光微闪。
他并不嗜甜,可也不想拂了轩辕凌的好意,便挑了一块最素净的点心,送入口中。
轩辕凌期待地询问:“味道如何?”
顾延点头道:“味道的确不错。”
此言不假,小巧的糕点入口即化,还未等过多咀嚼,便融化为一股甘甜散在舌尖,不同于其外形素净的样式,内陷夹有糖渍花瓣与果酱,仔细回味还能品出馥郁花香与果味的酸,仿佛置身于春日,花香扑鼻。
“我就说,你以前就喜欢这种。”
轩辕凌得意地笑,随后注意到对方直直投来的目光,慌忙别过脸去,轻咳一声镇静道:“将军喜欢就好。”
君九倾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叹息一声,甩去右手食指指尖残存的透明水渍,随后喃喃低语:“真没想到,我还能从你那儿学走一招半式。”
缓步走回车厢,将那只藏于袖中的瓷瓶放到案几上,那里边装着从行囊里取出来的特殊药剂。
消光,能让服用者短暂失去不久前的记忆片段,达到一种类似于酒后断片的效果。
他还不能让别人知晓“君九倾”的异状,至少现在不能……
第二日一早,众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再次启程,除去将匪徒顺道押送至邻镇衙门耽搁去一日,车队紧赶慢赶,终是在五日之后抵达了目的地。
今日的天气算不上好,京城上空的云层未免有些太厚了。
马车还未完全停下,君九倾便第一个跳下马车,他在厢旁稍微活动会儿身体,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高耸城墙,不免有些惊叹。
这可比沃南的外墙高大多了,他发散思维地想,也不知自己几拳下去能打穿?
顾延走出车厢,瞧见君九倾面上这副表情,疑惑问道:“君阁主这是第一次进京?”
君九倾没作掩饰地点了点头道:“少时因痴迷武学闭关十年之久,在下并未走出过沃南一带……说出来还怕将军笑话,我可能连沃南都没逛完全呢。”
说到这君九倾又笑了起来,“也是惭愧,闭关了十年之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丢人。”
顾延道:“君阁主何必妄自菲薄,单论理事一项,年纪轻轻便能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影阁,诸事亲力亲为,顾某这方面可不足阁主万分之一。”
“将军谦虚了。”
顾延认真道:“实话实说罢了。”
闭关出了差错武功尽失又如何?出关仅仅三月不到便剔除去扎根于影阁基业的蛀虫,改制立威,这可不是单单依靠着“影阁阁主”这个身份能办到的。
丢人?不过是自谦说辞。
天气这几日回暖了不少,君九倾换下厚重的外袍,套了三件单薄的衣裳便足以应对。
轩辕凌见两人交谈甚欢,顾延想来一时间抽不开身,他立即扬声道:“君阁主和顾将军慢聊,在下便先走一步了,有缘再见!”
说完,还未等顾延看过来,轩辕凌就拉着清风往城门那边走去了,顾延本想追上去,可他总不能直接扔下人生地不熟的君九倾转身就走,便只能暂且歇了这个心思。
顾延招呼随行将士让他们先进城把行李与马车安置好,随后扭头过来看向君九倾,“京城进出城门需核对特定的通行路引,阁主初来乍到,便由顾某引路吧。”
君九倾勾唇一笑,“那便有劳了。”
办理路引入京的步骤繁琐,通常人一趟下来也得一两日,好在城门处有京城影阁的影卫接应,他只需闲坐在一旁饮上几杯茶,不过半个时辰,印有朱红记印的通行路引便呈送到君九倾手上。
同顾延道别后便要前去影阁分部,君九倾坐在马车上,打量起行于马车侧方这位行事利落的影卫。
对方身上衣着不同于沃南影阁总部里影卫统一的制式黑衣,脚踩鹿皮短靴,干净整洁的深棕色衣袍上无多饰物,只在手腕处佩戴有一串狼牙手链,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
若非对方在城门处时径直走到他面前恭敬地递上身份暗牌,他才不会相信这名看似平平无奇的游商会是影阁神机楼现任统领——丁卯。
不对,此时不应当称呼行于身侧的影卫在影阁之中的真实代号,对方现在只是一名想要巴结上影阁分部的小小游商,家住京城城郊,在外城区做些皮张之类的小营生,名唤黎晓。
丁卯早就注意到了君九倾投来的视线,他扭头看过来,多出几分势利的笑中满是殷勤,“阁主有何吩咐?”
君九倾撑着脑袋,视线漫不经心地透过马车侧窗将车外的街景扫视一遍,勾唇笑道:“听闻京城有一间清雅茶居名唤藏玉轩,里边的美人儿婀娜多姿各有风采,也不知与沃南画舫里的江南姑娘比起来怎么样?”
往车窗外扔出一枚金元宝,君九倾傲慢地道:“去那什么藏玉轩替我先占个靠窗的好位子,待我今晚前去品鉴一二。”
“剩下的就当赏你了。”
分量十足的金元宝砸在黎晓身上,他双手捧着,面露惊讶,惊讶于君九倾出手的阔绰。
“定为阁主安排妥当!”
心下不禁暗想,阁主这过分熟稔的语气与神态,倒令他分不清这只是伪装,还是对方真的想去玩了。
越靠近内城区,街道上的行人便越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君九倾却像是忽然对这千篇一律的街景乏了味,嫌吵,催促车旁的黎晓赶紧去办事,随后拉上侧帘,隔绝车外的喧闹。
车厢里光线昏暗,君九倾合上眼长叹一声,身子后仰,后脑勺抵在柔软的颈枕上。
也不知是何时的风声走漏,沃南影阁阁主武功尽失已是众人皆知的茶后谈资,他便将计就计藏拙,把自己塑造成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昏聩的、慷慨傻气的花瓶,以降低有心之人警惕。
大晏如今的局势绝不如明面上这般风平浪静,君主昏庸妄图长生、西边部族虎视眈眈、水患饥荒、贪墨内斗……
大量纷乱的无序信息在他脑海里不停乱窜,君九倾静下心,耐心地筛去其中驳杂无用的讯息,记忆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
君九倾缓缓睁开眼。
喧嚣渐消,马蹄声停。
黎晓撑着深棕的油纸伞站于车前,伞面在地上遮盖出一片边界分明的阴影,他恭敬道:“主人,影阁到了,小的扶您下车。”
君九倾掀起车帘,略过对方的手,靴子踩在扫得干净的砖石路面上,望着面前宽阔高大的墨漆大门,抬步向前。
他该收心了。
[红心]新年快乐啊大家
[玫瑰]这周更五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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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其二十八·心魇散去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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