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街道，漫步于雾云湖畔。
不同于街上的熙攘喧嚣，此处游人稀疏，四周一片宁静，只有当微寒的清风轻轻掠过湖面，触到栽在湖畔那满树的金黄叶片时，才会带起一阵窸窣细语般的响声。
在这片难得的安宁中，李淮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对方身材修长，面庞如玉，上下皆透着一股知礼而温润的气质，仿佛一株经岁月精心雕琢的玉竹，坚韧而挺拔。
看着就极好相处。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
李淮连忙拱手道谢道：“今日幸得阁下相助，若非您及时接住陶瓶，我恐怕得被那无良小商狠狠敲诈一笔。若日后有能帮上忙的事，在下定当鼎力相助。”
君九倾听后微笑着摆手，“举手之劳，重谢倒不必了……但我的确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公子。”
李淮面上爽快答应：“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君九倾却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戒备，便轻笑出声解释道：“在下初到京城，对周边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不知公子是否赏光，陪我找间酒肆坐坐，为我讲讲这京城的趣事？”
李淮听了，心中戒备稍稍散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自当奉陪。”
君九倾含笑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二人并肩而行，沿着雾云湖岸的小径缓缓向前行，最终寻到了间坐落于湖水之上的雅致酒肆。
两人行上二楼，选了处幽静的角落落座。
小二一见有客，立即热情地迎上来，两人点上几样特色的小菜，又各要了一壶清酒。
举杯邀饮，李淮便挑着京城最近的趣事讲给君九倾听，后者听得津津有味，又不时插言几句，表露出浓厚的兴趣。
在这闲谈间两人才互通姓名，而当李淮得知对方竟是传言中的影阁阁主后，震惊了好一会。
可眼前的君九倾神情自若，丝毫不见外界传言中的阴厉寡言，又不禁让李淮多生出几分好奇起来。
二人谈天论地，面上说的是京城风物，却又不只是风物，君九倾提出诸多独到的见解，令李淮原本困顿的思维豁然开朗，频频点头，甚为赞同。
时间在畅谈中流逝，一直到不远处的街道上燃起灯火，璀璨如星，鼎沸人声与推杯换盏声交织一起，汇成一幅繁华夜景的画卷。
君九倾笑着回应李淮的话，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下的雾云湖岸依旧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李淮随着君九倾的视线向外眺望，只见夜幕沉沉，天空已被一片墨色笼罩，他暗自惊讶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
回想起宫中宵禁的时辰，李淮心道不妙。
衔鹿寺与皇宫的距离并不算近，即便是乘坐马车匆忙赶回也需要小半个时辰，若他再晚些察觉，到那时就算急忙纵马赶回，宫门也定关上了。
若让兄长知晓他夜不归宿，待兄长回来，他定逃不掉一场说教……
“今日能与君兄相谈甚欢，实属幸事。”李淮站起身，向君九倾说明了失陪的缘由，面露歉意道：“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阁主海涵。”
他已许久没与人聊得如此投契，哪怕知道对方是危险的影阁阁主后，还是会忍不住被投机的性格与君九倾口中那些新奇的见闻深深吸引。
仿佛他们真是一见如故的知己，在夜色中畅谈所思所想，能彼此倾诉内心深处的真挚话语。
君九倾明了道：“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此处多留片刻，就不送你了，回程路上务必小心。”
“那……在下先行告退。”
君九倾微微颔首：“请。”
李淮躬身同君九倾作别，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君九倾静静地目送着李淮离开，挂在唇边的笑意久久不散。
深入简出的三皇子吗？
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藏不住多少神情，每当稍稍提及与其有联系的话题，那双眼睛就立刻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在汪洋大海中寻到了璀璨的宝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
君九倾对这位三皇子的印象颇为不错。这半日的相处下来，对方举止得体，言行中也未曾出现令他反感的行为，亲疏有度。
将杯中的余酒饮尽，君九倾支颐望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晚风轻抚过他的面庞，直到酒肆内灯火阑珊，客人已寥寥无几，他这才缓缓起身，离开酒肆。
酒肆外的街道已经不见多少行人，摊贩们忙碌而利索地收拾着摊位上的货物，吹熄照明用的灯笼，踩着快宵禁的点儿赶回去。
夜幕之下，一片喧嚣过后的静谧悄然笼罩，空旷的街道上透着一股无声的寂寥，让人心生莫名的惆怅。
听酒肆里的小二说，此集会二月只一场，待下次雾云湖那么热闹，就得十月开冬了。
君九倾垂下眸放空地想，那应该会有一场雪吧，会如脂般细腻；如云般洁白；如棉般柔软。
他还未曾亲眼见过雪呢。
…
“他和李淮见了一面？何时的事？”
甲子端坐在小榻上，利索地将敷满药泥的细布条缠绕到伤臂上，面不改色地收紧，打结绑好。
暮尘站在一旁，禀报君九倾近日的行踪，当甲子听到李淮与君九倾两人在衔鹿寺相遇后，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他虽也有意安排君九倾与李淮相识，本想在未来时人为制造些意外，将两人促成好友，关系不求情同手足，至少也要是志同道合。
如此一来，便可将影阁力量暗地偏向李淮一方，无权弱势的三皇子也就有了能与另外两人抗衡的可能。
可这是否也太机缘巧合了？
甲子止不住多想，他将近期发生的种种都细细捋了一遍，却未曾发现有异样，原定计划依旧按照预定轨迹稳步行进中。
难不成真是他多虑了？
一只信鸟轻盈地掠过夜空，翅膀扑扇着，无声地落到窗台上，暮尘迅速走至窗前，从信鸟右脚上绑着的细长竹筒中抽出一枚纸卷，检查无误后恭敬地呈到甲子面前。
“少主，秘药坊传来暗报。”暮尘低声说。
甲子接过纸卷，细细读完纸上的信息，片刻后，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决断的光芒，沉声道：“计划提前。即刻召集两队暗卫，明晚去拆毁城郊北处的秘药坊，目标是劫下这一批新制的血药。”
“遵命。”暮尘应声道。
血药，秘闻中由血皿体内养的新鲜血蛊制成，极阴八字的未及笄女子血皿效用最好，童男童女次之。
血皿身上有子药蛊，连结着其血亲身上的母药蛊，汲取命气，子蛊凝结成虫，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将血皿体内子蛊剖出，佐以珍稀药材若干，制成膏体，每隔三日用水冲服一次，便可延寿。
此为五年前他们暗杀的宫中药使口中所吐露出的东西，暂不论这所谓血药效用如何，单单看这制药法子就让甲子觉得超出常理、不可理喻，不能信其半分。
这几年李成的动作愈发猖狂了，几近每夜都有许多尸首从京城各处秘药坊中运出，人数叠加在一起，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
甲子沉默着思忖。
他们该采取一些措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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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其三十三·流光潋滟重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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