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从舟那儿离开后,秦九拎着余下的腰包回了趟家,之后就去了酒楼。一路上,翘起的嘴角是一直没压下来。
到了后厨,赵叔看他笑嘻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圆滚滚的脸气得通红,死眼瞪着他,胡子一翘一翘地骂道:“你这不长记性的兔崽子,又去哪里混了,昨儿一天都没来!”
“哪能啊,叔。我这不是病了吗,你看我这脸憔悴的!”
“还憔悴,我看你是红光满面,开心得很!”
“哦?有这么明显?”
“老实说,去哪了!”
“真的病了,午时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这不是吃了晚饭,有点力气了就赶着来了吗?”
“真病了?”
“是啊。你闻闻我身上还有药汤味。”
赵叔嗅了嗅,还真有点药味。
“得,病了就回去歇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那掌柜的那——”
“昨儿我替你告假了,也说的你病了。”
“哎,多谢赵叔!”
“去去去——”
“那我溜了,明儿我来。”
“快滚!”
“好嘞——”
出了酒楼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秋风扫落叶。秦九往床上一躺,双手别在脑后,弯着腿翘起二郎腿,一抖一抖的。他的心晴好得不得了,小曲儿不知不觉就从他的嘴里哼了出来。
他心里盘算着明儿一早先把衣裳洗了,风大,夜里估计就能干了,借着归还的由头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探望他。啧,好主意!
摸摸身上的衣裳,这衣裳该是他穿过的吧!心里乐了。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只为遇着一个人。
翌日,起了个大早洗完衣裳晾好后,秦九赶去慕云书铺不远处的摊子吃早点。没一会儿,沈从舟姗姗来迟,开铺子的门进去了。秦九嘴角露出笑意,招呼摊主过来。
“客官,还要吃点什么吗?”
“你去,给那掌柜的送一碗馄饨去。”
“书铺那?”
“还能是哪?”
“得,这就下馄饨去,熟了就端去。”
“钱放着了,记得别提我。”
“好嘞——”
秦九放下钱,起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往书铺望去,透过行人,沈从舟的身影在书架之间若隐若现。他笑了,脚步轻快地赶往酒楼。
临近入夜,沈从舟锁好铺子的门,往家去。在自个家门口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在晃晃悠悠,走近了才发现是秦九。他一手抱着衣裳,一手领着一个布袋,笑吟吟地靠近,同自己打招呼。
“沈公子,我给你送衣裳来了,我买了菜来做晚饭感谢你。”
“你太客气了。”
“沈公子还没吃饭吧,那我现在就做饭去。”
“这——实在太麻烦你,不然——”
“不麻烦,不麻烦,我本就是在酒楼后厨做事。”
“那——”
“你不用跟我客气,不然你这救命的恩情我是还不清了。”
“那,好吧。”
沈从舟琢磨着不过是一顿饭,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也不太好,便点了头,掏出钥匙开了院门。
“你先去歇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我来帮你吧。”
“不用的,我一个人也可以,诺,衣裳先拿进屋里吧。”
“好。”
秦九看着沈从舟进屋,自个儿轻车熟路地进了柴房。他打开布袋子,里头有一把茼蒿,一块猪肉,几个鸡蛋,一小撮葱蒜,以及半块用干荷叶包起来的豆腐。他打算做个两菜一汤,茼蒿炒肉、小葱豆腐和鸡蛋汤。
猪肉洗净沥干切小片,用酱油和盐巴腌一下。茼蒿洗净切成小段,拍蒜切葱,之后揭开层层的荷叶,将豆腐取出切成块状薄片,加盐巴腌一会儿。正准备用火镰生火,沈从舟举着油灯进来了。
看着秦九在短短的工夫里居然配好了菜,沈从舟很是惊讶,随即表示由他来烧火,秦九也不纠结,当即点了头。
生火,木柴开始燃烧。锅里下油,油热了下蒜末爆香后放肉丝翻炒至七八分熟,倒一小勺酱油,翻炒几下倒入茼蒿,大火快炒,下盐巴,香味很快就溢满柴房,装盘洗锅。等锅里的水被火烘干后,下一些油,将豆腐薄片两面煎一煎,煎至金黄,下葱段,装盘。还有一道汤,接着洗锅烧水。秦九将三个鸡蛋洗净敲入碗中,搅拌均匀,水开后下蛋液,瞬间变成朵朵蛋花,加葱段和盐,出锅。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这顿饭就做好了。柴房里香味四溢,让人食欲大增。一边烧火的沈从舟看着秦九行云流水般动作,暗暗佩服。
将菜和汤端到石桌后,秦九突然大腿一拍,啧了一下。
“怎,怎么了?”沈从舟吓了一跳。
“米饭没烧!”秦九皱了皱眉头。
沈从舟一听,微侧着头抿着嘴淡淡一笑,说道:“两菜一汤,足矣。缺了米饭,也不打紧的。”
秦九思索了下,冲进柴房拿了两个碗出来,说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着就冲出院门,不见了身影。
沈从舟看着他像风一般来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开始发呆。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饭了,大概有一年半之久了吧。慕云还在时,也常常是两人一起烧饭、吃饭、喝点小酒……
急促地脚步声渐近,爽朗的一声“我回来了——”将沈从舟的思绪拉回,他抬眼望去,只见秦九手中端着两碗米饭,小跑着过来。
“你——”
“我去街上的摊子那里买了两碗。”
沈从舟倒是没料到这法子,笑容自眼角眉梢处晕染开来,细长的眼眸随之弯成一泓月牙形的浅湖,明亮又温润。白皙的面庞因这笑更显柔和,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光晕所笼罩,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清雅。秦九看得眼睛都直了,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快了。
“多亏你能想到这法子,那就吃饭吧。”
沈从舟比了个请的手势,秦九缓了一下回过神来,凝固的身形动了动,入座了。
“你尝尝看如何?”
“好。”
沈从舟拿起竹筷,轻轻地夹起一块豆腐。那豆腐方方正正,表面被煎得金黄酥脆,泛着一层诱人的油光,边角处还泛着焦香的褐色。送入口中,先是略微酥脆的外皮,之后是细腻柔软的的口感,仿若是片片云朵,随着咀嚼,豆腐本身淡淡的豆香开始在口中散开,混合着煎制过程中吸收的些许油香和调料的咸香,味道丰富而又纯粹。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好吃,秦兄真是好手艺。”
秦九一听,哈哈大笑,心里觉得值了!
“那就好,你多吃些。”
“秦兄也动筷吧。”
“好。”
一顿晚饭结束时,四周早已黑漆漆的一片,唯有石桌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秦九主动收拾碗筷,沈从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拦,说道:“我来收拾吧。”
“不要紧。”
“饭菜是你烧的,我也得做点事儿。”
“那好。”
沈从舟接过碗筷去柴房清洗,秦九就四处走走,他的目光落在沈从舟厢房连着的那间厢房,门窗紧锁,那似乎是间空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秦九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得想个法子住进去。有了!他噙着笑,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
院门吱呀一声,秦九回头看见一个深色的身影入了小院,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沈兄,我来了。”陌生的声音。
秦九立马警觉地起来,他微皱着眉头靠近那人。
“你——”那人原以为屋前站立的是沈从舟,还笑吟吟的,靠近发现不是,笑脸瞬间消失。
“我是秦九。敢问姓名?”
“张居明。你喝的药是我开的。”
“原来是沈公子帮我请的郎中。多谢。”
“我不过是帮沈兄的忙,你不用多礼。”
秦九当时在昏迷,并未见过张居明,眼下二人算是第一次正式会面。但,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哦,我想起来了,你谢我倒也是应该的,毕竟那夜你浑身湿透,还是我借的衣裳给你,还顺手帮你换上了。”
秦九一惊,倒是没料到会这样,他一直以为是沈从舟,竟是这人!
“那秦九可要好好感谢一番,不知您的医馆在何处,来日定当拜访。”
“小事一桩,无需挂齿。”
一言一语,三言两语,两人相对而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好在沈从舟听见张居明的声音,擦了手,走出来招呼。
“张兄,你怎的来了?”
张居明一见沈从舟来了,立马笑逐颜开,说道:“得了些滋补的好药材,给你送一些来,天冷了,你可以炖汤喝。”
说着提了提手中的一串药包。
“有心了。”沈从舟接过药材,突然意识到秦九没见过张居明,立马为二人介绍:“秦兄,这位是张居明大夫,前几日你病了多亏了他。”
“多谢。”秦九拱手道谢,心里寻思着这个张居明似乎跟沈从舟很熟悉,得留意下。
“不用客气。”
二人视线一对上,似乎碰撞出了火花。
在得知此人底细前,秦九不想惹人厌,日后他若是在沈从舟耳边吹风,那就大事不妙了。眼下,自己今夜此行的目的已达到,是时候离开了。
“入夜了,秦某该归家了,来日再叙。”
“也好,请小心慢走。”
“好,告辞。”
秦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黑夜里,张居明望着黑漆漆的巷子,嗅到了一丝危险,转头问道:“他为何今日来此?”
“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带了菜来做饭。”
“做饭给你吃?”
“嗯。”
“怪哉,还没听闻过这样报恩的,此人不简单。”
“看他规规矩矩的,应不是什么坏人。再则,我家中并无值钱的东西,没什么好偷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张居明心想沈从舟真是没有一丝警觉性,这屋子里最宝贵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叹了口气,张居明不想再提秦九了。药材已送到,自己也该离开了。
“沈兄,滋补的药材记得炖汤喝,对你的身子有益,我就先行告辞了。”
“多谢你。哦,对了,我去拿下钱给你。”
“沈兄这就生分了。”
“可——”
“不用放在心上,张某告辞了。”
“那你路上慢着点。”
“好。”
出了院门,张居明在狭窄的巷子里头慢悠悠地走,好在今夜月轮还算明亮,能看得清路。他走着走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院门。此刻,那空荡荡的小院里,沈从舟孤身一人不知是否会感到孤寂。一年半了,慕云走了一年半了。一年的日日夜夜,沈从舟应当过得很辛苦吧。
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依他所见,这个秦九的目的恐怕不简单。罢了,近来有空就多来此处串串门好了,有个万一的话,也能给沈从舟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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