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十年,大楚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曾经长达五年的辽东之战耗尽了大楚财力和人力,如今仰望辽东,乃是一片繁华景象。
“你说,三公子还能醒来吗?”
“肯定能的,三公子这么善良,待人又好,阎王爷一定不忍心收他。”
“唉,要不是那场大火……”
“嘘,别再提大火的事了,要不是姓刘的公子,咱们公子能受这苦吗!”
门外隐约传来低语细碎,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气。床榻上的身影微微颤动指尖,似乎想要挣扎坐起,然而乏力之下,终究无法如愿。
他的额角滚落着颗颗如豆的汗珠,由于长时间的昏迷,他的身体虚弱至极,甚至连撑开眼皮都需要竭尽所能。
视线由模糊转明,头顶床幔渐渐映入眼帘,男人张张嘴,意识渐渐归位。
门外丫鬟低语声犹在耳畔,床上的他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细致观察可见,其手背上布满斑驳的烫伤痕疤。
“我,我不是……死了吗?”
床上的身影仍旧在困惑中挣扎,门扉轻轻一声“吱呀”被缓缓推开,他艰难地扭转着头颅望向门口。
“……”
“三……三……三少爷?”
“啊!”丫鬟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不久之后,其他人员神色匆匆地闯入屋内,带头的是一位服饰华美的妇人,面带慈祥之色;紧随其后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想必便是这家的主人。
目睹床上的人确实苏醒过来,那妇人轻轻推开侍女的搀扶,急步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衡儿……衡儿?你真的醒了吗?我苦命的衡儿啊!”
妇人悲痛欲绝的哭泣声,让卧床之人瞬间陷入了迷惘,竟一时记不清她究竟是谁。
大夫迅速被召唤而来,众人纷纷退至两旁,面带忧色地注视着医师对刚刚苏醒之人的仔细诊断。
然而他的心绪,早已飘走了。
刚才这位夫人叫他“衡儿?”
可他叫顾星舒啊,而且他……不是死了吗?现在怎么又躺在这里?
脑海中猛地掠过一个尖锐的声音,床上之人头痛得如同裂开一般,面部扭曲,呈现出痛苦至极的神情,旋即再度陷入昏迷。
“衡儿?衡儿?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大可不必担心,三公子只是沉睡太久,一时醒来不适应外界,睡够了,自然会醒。”
听到大夫这么说,众人这才放心。
大夫转身又向主人家说:“顾大人,三公子身上的烫伤还需要慢慢愈合,他的腿应当恢复不到以前那样,所以武功算是废了。”
顾恒守——清洲知府,床上躺着的是他三儿子,顾衡。
半年前,一场熊熊烈火几乎夺走了顾衡的性命,他在火海中被救出后,便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如今,苍天有眼,顾衡终于从沉睡中苏醒,顾府众人无不欢欣鼓舞,泪如雨下。
床上的人再次沉浸于一个模糊的景象之中,他无法辨认其中人物的面容,仅能察觉到两人脸上的痛楚之情。
“顾衡,今日我只要你一句话,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做你的三少爷?!”
“刘焕颜,别再逼我了……别逼我了成吗?你当初娶妻生子时就该想到如今这个局面,是你负我在先,我不原谅你!”
梦中零零碎碎的记忆犹如发生在昨天,那个手持火把,毫不犹豫点燃自己房间的顾衡,那个背信弃义,答应海誓山盟却先辜负别人娶妻生子的刘焕颜……
他忽地领悟到为何自己会从梦中惊醒,原来死亡的情形与此如出一辙。现如今,顾衡公子对尘世已无眷恋之情,因此他才得以重获新生。
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是自己在这纷扰的人世间,他尚有一份未了的执念?
顾星舒重生了,准确来说,是他的灵魂重生了,他带着自己所有的记忆,带着如今这具身体的记忆,成了清洲知府的三公子——顾衡。
又是一对悲惨的主人公,顾衡心里是那么爱刘焕颜,只因都是男子,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经过一夜的挣扎与思考,顾星舒决定先不告知顾恒守自己的真实身份。
况且他也不清楚如今局势,若是暴露了自己身份,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衡儿啊,娘亲自给你煮了一些汤,多少吃点。”
顾衡依靠在床上,看着面前的这位妇人,与昨日相比,脸色确实好了很多,知府大人只娶了这一房夫人,并未纳妾。
说起来,上辈子,顾星舒和知府顾恒守还有一些渊源呢。
楚萧即位之后着手整顿朝纲,顾恒守与太子生母之间有些亲戚关系,几乎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或许当初仅仅因为同姓顾,便随意提及了一二,此后便未曾深究。
不料楚萧却真的对他网开一面,留用至今。
“……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顾衡问。
贾氏说:“现在是德安十年。”
十年了,这么说来,他死时是德安八年,如今……已经是德安十年以后了。
逝世两载,其魂魄仍不得安宁,想必他已化作孤魂,流离失所,因无人收敛遗骨,故而无法甘心转世。想到这些,顾衡心中猛然一紧,面色痛苦扭曲,全身亦似被痛楚所噬。
贾氏赶紧让传大夫过来,被顾衡阻止了。
“无事,娘不必担心。”
“那娘不打扰你休息了,吃了便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要紧。”
送走贾氏,顾衡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不想追究自己怎么又复活的,他只清楚,这一世,他一定要远离楚家人。
……
现在这副身体太虚弱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暂时卧床休息。
顾衡也有一些武功底子,一场大火伤及筋脉,如今他的武功算是彻底废了。只是腿上和手背上留下了大量的烫伤面积,看起来有些恐怖。
这具躯体相较于顾星舒显得过分纤弱,或许这正是他沉睡半年之久的后果。肌肤苍白得令人担心,当他沐浴时浸泡在水中,那种白皙程度甚至让人错觉如同面对一具尸体。
搜索了一下顾衡的记忆,他好像一直身体都不好,虽然在练武功锻炼,但隔三差五就在吃药,偶尔还会卧床休息。
值得顾星舒庆幸的是他和这个刘焕颜并未发生过关系,那么顾衡算的上一个贞洁男子,只是为了一个薄情郎丢了性命……
听下人间的闲谈,如今正值德安十载,应是海内苍生安居、天下太平之际,战火已熄,倭患消除,百姓尽享升平之福。顾星舒终于可以略感慰藉,心中默念:那些持久的战事,终究没有徒耗其力。
顾星舒毕竟是个男人,伺候的丫头不方便,所以主动要了两个男仆过来伺候,但那有一个丫头死活不走,贾氏也认为有个丫头心思细点,于是便都留着了。
俩男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听说还是俩兄弟。
“三公子好,我叫顺滕。”
“三公子好,我叫摸瓜。”
顾星舒:“……”
顾星舒也就是定力好,不然此刻喝进去的茶定然喷了出来。
“你们名字,很有意义。”
顺滕傻呵呵一笑,过来替顾星舒加茶:“三公子见笑啦,家父没什么文化,路过说书的地方,听先生讲了这个词,他觉得肯定很有文化,于是就给我俩起了这么个名儿。”
顺滕是哥哥,名字和人一样,瘦,且高。
摸瓜是弟弟,人如其名,胖,且矮。
顾星舒的目光在两位兄弟身上流连,连日以来的愁绪似乎随之减轻了不少。这二人不仅精通武艺,更是自学成才,可见顾守恒派遣他们前来,也是一番煞费苦心。
只是瞧着有点眼熟,大概是顾衡的记忆在作祟吧。
“你们在顾府多久了?”顾星舒随口问道。
“回公子,我们打小就在顾府了。”
顾星舒意外,抬头看向身边的丫头:“你们都是从小在这府中?”
春竹倒也不奇怪公子这么问,毕竟躺了这么久,大夫说记忆难免有损:“是啊公子,我们从小都在顾府。那年发洪家里人都死了,大少爷路过乡下把我们都带了回来。”
顾星舒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身上。他清晰地记得,那场洪水肆虐的岁月还是在顺安帝的统治之下。未曾想到,这位顾知府竟是一位真正秉持正义、为民请命的清官。
又问了一些顾府的事情,顾星舒累了,吃完药便午睡了。
顾守恒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顾诞在军营当教头,已过而立之年,育有一子,如今太平盛世,当个教头也算是份闲职。
老二名顾平,读书人,听春竹说暂时和隔壁的女子私奔了,不知何时归来。
顾守恒荣任从四品官职,现任清州知府,治理地方,保障百姓安居乐业。观其政绩,民众的生活状况便是最好的证明。
顾衡家世还算清白,一家人住在一起日子过得也不错。
只是对于顾衡自己,顾星舒有太多的不解。
比如这一柜子的女装……以及那花花绿绿的女子衣服。
“……”
“三公子,想好要穿哪个出门了吗?”
春竹以及顺藤摸瓜三人站在顾星舒身后看着他,公子已经在衣柜前站了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选好。
如今顾星舒休养的差不多,身子底也恢复了起来,他已经睡得够久了,所以想出去走走,只是打开这衣柜,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
“一……一定要穿这些么?”顾星舒不死心地问。
春竹过来看了他一眼,又拿起一套青色薄纱衣裙,疑惑道:“公子,这些可都是您之前最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吗?”
犹如一道雷劈在他的头顶,外焦里嫩,顾星舒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手里那套衣服,痛心疾首道:“我为何会喜欢这种衣物?”
春竹心想我怎么知道,您以前不就喜欢这花花绿绿的衣服么?
“去,给我找两套男子衣物过来,我一个大男人穿这女子衣服成何体统!”
春竹有些为难道:“公子,实不相瞒,您衣服全是这样的,没有男子的衣服。”
顾星舒气结!
顾星舒努力想了想,认真思考了一番,都没找到顾衡为什么要穿女装的记忆,所以不清楚这特殊的嗜好究竟为哪般。
摸瓜摸了摸自己胖脑袋,傻乎乎道:“三公子,没人会说你穿女装的。”
顾星舒下意识问:“为何?”
“因为大家都知道顾府没有三公子,只有三小姐。”
顾星舒吃惊:“……”
“你别瞎说。”春竹瞪了一眼摸瓜,害怕顾星舒多想又为他解释,“公子,具体原因您去问问老爷,我们来的时候您就这样了,不过您一直穿女装确实是没人说闲话的。”
顾星舒扶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出去走走的心情顿时没了,打发他们仨出去玩,自己又躺在庭院里乘凉。
怪不得他醒来时看到房间不像个公子住的地方,倒像是个小姐闺房。
可这好好的三公子不当,为何要做一个假小姐呢?
顾星舒不懂,今日顾守恒出去还未归来,等晚饭时他要问问才是,不然这以后出门他实在是……丢不起张老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