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笑了起来:“没事就好,明日一早朕要回帝都,朕把黄太医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他会帮你,朕已经给江南知府打过招呼,你也可以找他。”
顾星舒停下,看着他。
楚萧居然没强迫他回去?更没再问他愿不愿意回去?
不知为何,顾星舒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萧见他不说话,转身就要喊黄从世。
“没有。”顾星舒继续与他并肩走着,“黄太医留给我,皇上那边怎么办?”
黄太医是御医,从第一次带他来给自己看病,顾星舒便明白此人的重要性。
楚萧当是顾星舒关心他,脸上笑容加深:“朕有那么多御医,不差这一个,再说,如今没了内患,朕也用不着。”
良久后,顾星舒才道:“听皇上的就是。”
两人一路攀登至茶园之巅,顾星舒破例走了如此远的路途,期间更是携带楚萧一同上山,让他也领略了采摘茶叶的那份乐趣。
最后一天,楚萧始终没提让顾星舒回去的事情,也没问他要不要跟他回去。顾星舒也没主动提,只是心里空落落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次日一早顾平与崔桦先行一步离开,听闻柳氏有了身孕,顾诞催促他们早点回家,而顾星舒,若是不想回便等开春暖和点再说。
楚萧的马车早早便伫立于茶园门前,送行的人群络绎不绝,然而独缺顾星舒的身影,甚至他身边的几个孩子亦未曾出来传一句问候。
文祖福看了眼茶园方向,说道:“皇上,三郎大概还未起来,要不我去叫他。”
“不用。”楚萧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替我照顾好他,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文家给他陪葬!”
文老爷赶紧跪下:“草民遵旨!”
“走吧。”
“臣恭送皇上!”
“草民恭送皇上!”
顾星舒早就起来了,顾平离开是他去送了,但楚萧……他不愿意去。这个人睚眦必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对他,却又格外宽容,连逼迫也不愿意。
“公子,皇上已经走了。”
“知道了。”
城内送楚萧的还有百姓,一路都跪着百姓高喊皇上万岁,听闻当今圣上外貌惊人,都想一睹容颜,可惜只看到严严实实的马车。
出城后楚萧便换了马快速前进,此次外出带的都是骑兵,行动起来非常快,他怕自己后悔放弃顾星舒,在逗留下去,会反悔把人强绑了来。
所以当一队车马追赶上来的时候,楚萧已经出了江南地界。
江南一过,气温明显下降,李顺德几次开口想让楚萧进马车里去,可后者装作没听到,继续骑马奔驰在白茫茫的雪路上。
楚萧在帝都很少有机会骑马,国事繁忙,他也无心骑马,如今没了牵挂,他只想痛痛快快骑马跑一场。
晌午时,一行人已经接近了金陵地带,众人找了个河边休息。
楚萧本想着若是带上顾星舒走,他们则慢慢往帝都赶,现在只有他自己回去,也就无所谓了,最好十天之内赶回去。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楚萧上马继续前行,跑马比坐车痛快,于是把李顺德扔在马车,自己则和御林军赛起了马。
一直到天快黑时,楚萧才放慢了速度,准备往城里走,跑了一天,马也要休息,他也累了。
走了几步后,楚萧突然勒住了马,示意众人警戒起来,御林军立马将楚萧保护在中间,几个人往前去查看情况。
楚萧并非惧怕遭遇刺客,但此时天色已渐沉,加之马蹄声急促,间或还伴有低沉声响,谨慎行事方为上策。
李顺德下车也前去查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匆匆跑来。
“怎么回事?”
“皇上……是……是顾公子!”
话音刚落,楚萧已经骑马离开了,马蹄溅起雪花全部落在了李顺德身上。
李顺德:“……”
楚萧尚未行远,便瞥见一人身着青衣,外披白大氅,端坐在马背上。他立刻飞身下马,疾步向前,将那在马背上晃动不稳的顾星舒稳稳地抱了下来。
“谁让他骑马的!”
身后跟着几个孩子以及黄太医都不说话,看样子根本阻挡不了顾星舒骑马,索性都不说话,也不解释。
“为何不问我?”
顾星舒气息尚存微喘,其睫毛已挂满冰雪,随着眼帘轻启轻合,晶莹闪烁。他蜷缩在楚萧温暖的怀抱中,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匆忙之间,衣衫未厚,寒意逼人,眼见着步伐跟愈发不上,唯有骑马继续前行。
自重生以来,他未曾跨骑过战马,今日驱使过快,急于追上楚萧,无奈对方速度犹如脱缰之马,一路疾驰不停,至此,他双腿已是颤抖不已。
“皇上既然给了我十天时间考虑,为何走时却不问我了?”顾星舒语气冰冷,睫毛也带上了冰霜,通红的眼睛盯着楚萧问他,“为什么不问我?”
“……怕你不跟朕回去。”楚萧握紧了手,低声说,“朕不想让你难过,朕给不了你自由洒脱的生活。”
“皇上不是怕,是不信任我。”顾星舒用力全力推开他,忍着难受说,“今日三郎只想问一句,皇上对我说的话,还作数吗?”
楚萧内心纷繁杂乱,顾星舒的突然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如炬地质问着他,反倒让他自己迟疑了起来。
那天,顾星舒向他描述了他渴望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度过每一天。但这样的生活,楚萧无法给予,他无法再次忍受顾星舒离他而去。
因此,除了放手,他还能有何选择?
顾星舒见他不答,后退两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了,皇上慢走。”
言尽于此,随着话语的落幕,转身的瞬间,一颗滚烫的泪珠沿着面颊悄然滑落。
它似乎承载了所有的不舍与无奈,就像夜空中最后一颗坠落的流星,带着无尽的光芒和遗憾,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罢了,顾星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他们本就属于不同的世界,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交汇。
他们的人生轨迹,从一开始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哪怕重生归来,依旧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又何苦强求彼此相融,就像试图将海水与火焰融合,最终只会是两败俱伤,徒增更多的痛苦与遗憾。
不如就此放手,让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幸福。
楚萧疾步流星,未顾旁人目光,蓦地伸手将顾星舒的胳膊轻轻一拉,紧紧搂入了自己的怀抱。
众人:“……”
顺藤赶紧捂住了摸瓜的眼睛,摸瓜再捂住巴雅的,巴雅捂住了春竹的,黄太医又捂住了顺藤的,随后把自己眼睛也蒙住。
而御林军早已转身背对着楚萧与顾星舒。
“你可想好了,今日跟朕回去了。”楚萧心似被锋刃切割,紧紧地将怀中之人拥入怀抱,“朕可不会像今日那样,随便放你走。”
顾星舒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没回应。
“小舒,跟朕回去吧。”楚萧低声哽咽道,“好不好?朕答应你,一定好好爱你,虽然朕给不了你自由洒脱,可朕永远会尊重你。”
顾星舒疲惫至极,已然无法言语,此刻他的喉咙仿佛被重重封锁,除了泪水横飞,竟是一语难言。
他坦诚自己心中依然挚爱楚萧,同时亦难掩对楚萧不告而别的不满。他曾期待着与楚萧共返故里,然而事与愿违,最终却只能是他亲自前来问责。
“小舒?小舒!”
顾星舒想骂他一句,又或者想回他一句“我想好了”,可话还没出口,他已经感觉到了已经体力透支,在楚萧怀里晕了过去。
楚萧连忙抱起人往马车方向走,看也没看身后的几个。
“你们几个给我滚过来!”
确实,如今顾星舒须得被精心供奉,呵护备至,即便是轻轻一喷嚏,亦或是随意一伸展,皆恐惊扰了公子的贵体。
顾星舒不听劝非要骑马,又着急怕赶不上楚萧,所以晌午至今都没休息,只是匆匆吃了一点干粮便继续赶路了。
因此这一次,高热持续不下,顾星舒更是几度痉挛,让孩子们惊恐地低声啜泣。面对这紧急状况,黄从世宛如悬于刀尖之上,全力以赴,运用平生所学,竭力为顾星舒退烧。
马车上准备的药不多,好在已经进了城,黄从世吩咐几个人去抓药,自己跟着楚萧进了客栈。
“这次发烧比上次还厉害,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楚萧在床前来回走动,“高烧也会致命。”
“皇上,恕老臣直言,三公子并没有好好吃药,臣为他开的药,次次都会倒掉,若不是今日臣发现,也被蒙在鼓里。”
楚萧眉宇间带着黑雾,闻言看向床上的人,不满道:“他怕苦。”
黄从世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沉默不语,选择了默默闭上了嘴巴。
此次经历漫长一夜,直至曙光微露,顾星舒的体温才缓缓下降,众人守候一夜,终于得以稍稍宽心。
他病着也不好赶路,楚萧只好让一部分御林军先回去,他晚一天出发,一起被赶走的,还有春竹巴雅以及摸瓜,楚萧只留了顺藤一个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啊?”赶往清州的马车上,春竹弱弱问了一句。
巴雅嗤之以鼻:“你们皇帝肯定想把公子独吞了!”
摸瓜不懂这中间弯弯道道,顺藤让他先回家收拾房屋,他便听着就是。春竹也不懂,三个人牛头不对马嘴,一路上也热闹。
次日中午醒来,顾星舒被人搂在怀里,这次他没有惊慌,而是仔细看着熟睡中的楚萧。
两世匆匆而过,他在生命的终章仅拥有楚萧不足两年的时光。在前世,他常戏言楚萧仿佛狐妖投胎,否则怎会有男子长得如此绝艳动人。
他记得刚认识楚萧时,跟着他四处游玩,若是没钱买吃的,他便让楚萧去搭讪那些姑娘讨点钱。
这个方法屡试不败,次次都能得到很多银两。
后来,楚萧长大些了,俩人便劫富济贫,多半都是去偷知府和地主家的,剩余的钱俩人会去帝都最南边的巷子口买驴肉火烧吃。
再到后来,楚萧被太子盯上,被迫卷入了夺位争斗中,他也随着楚萧进了宫,那时他其实很犹豫。
不是怕死,他喜欢自由自在生活,知道若是和楚萧发生了关系,以后自己也会慢慢失去自由。
最后,他果然连命都丢了。
顾星舒轻轻拭去泪珠,身体的酸痛仍未消散,他微微动了下,腰间的手臂立时更加紧密地环抱着他。依偎在楚萧坚实的怀抱中,顾星舒轻轻地蹭了蹭,随后安详地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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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行程,一行人耗时二十载方抵达帝都。
沿途,楚萧对顾星舒的呵护可谓无微不至,将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生怕有任何闪失,只允许他卧床休憩。
偶有下车散步,楚萧亦不禁想要将他抱在怀里,亲自代步。
最后顾星舒脸上挂不住,只能乖乖听话好好待在豪华马车内休养。从这次病好以后,俩人默契没有再提那晚的话题,顾星舒也不再躲着楚萧,接受对他的好。
这让楚萧心里十分顺畅,就连顺藤牵得那头驴他都看顺眼了。
只是到了帝都后,俩人又出现了分歧,原因是顾星舒要回清州,楚萧不让,非要带他回皇宫。
这不开玩笑嘛,顾星舒想:他今日若是跟着楚萧回宫了,明日就有大臣弹劾他以及顾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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