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应识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色，不急不慢地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顾逢安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有些笨拙地跟着一起收拾，却和顾应识恰好抓在同个碗上。那碗左右拉扯，蹭得一下脱手甩出，砸在地上，砰然裂成大小不一的好几瓣。
顾逢安抿了抿唇，望着一地碎片，过了一会儿，道：“多少钱，赔给你。”
顾应识没搭理他，从屋外拿了个扫把丢到他身上，“扫干净。”
顾逢安用有些别扭的姿势拿着扫把，不太熟练地把角落里也溅落的碎屑清理干净。
“明天回学校去。”顾应识突然说。
顾逢安：“你不用担心，后天我自己就离开了，不会缠着你。”
顾应识有些记不清这些时候的事情。不同于现在，前世那段时间里，他前所未有地病得严重，还非要去学校。陈桦英那些日子前后奔波给他找医生，才会落入陈顺明的圈套里……
他轻轻按了按眉间，看着顾逢安那张在镜子中见过无数次的脸，有些烦躁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顾逢安误以为他在说回学校的事情，抓紧了手下的扫把，说：“反正我自己会回去，我受伤的事情，你不要多管闲事让我妈他们知道。”
他将收拾好的碎瓷片丢掉，回来的时候见顾应识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用手撑着太阳穴，“喂，你没事吧？”
顾应识答非所问：“是我忘记了，我还不够了解你。”
“你在说什么？”顾逢安觉得他莫名其妙。
顾应识：“后天我送你去学校。”
顾逢安沉默片刻，问：“你没有吃错药吧？”
他古怪地看着顾应识，见对方不再说话，有些别扭地说：“我不用你送我去。”
话是这么说，这里离学校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地方偏远，除了公交车几乎叫不到任何交通工具。顾逢安不愿让家里人来接，早上公交车又不知道等多久，除非他步行过去。
他硬着嘴说不用人送，等到要上学的那天早晨却磨磨蹭蹭地迟迟不出门。顾应识任由他自己安静地换好衣服收拾东西，没有和他说话，只是把没吃完的早餐都收到冰箱里去，然后靠在冰箱旁看着他穿好鞋走到门外。
顾逢安都要跨过门槛了，却凝滞了片刻，回头看着顾应识，“喂，我走了。”
顾应识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冰箱散发出来的热气烘着衣服，不适且难受。顾逢安抓紧手里的书包，偏头要走，身后终究还是传来了脚步声的轻响，声音从他头顶越过，是顾应识走到他旁边。
“走吧，我带你去。”
他错愕地抬头，只看到顾应识覆盖着面具的冰冷脸庞，如同对方投射下来的目光，有点凉意。顾逢安抿紧唇，手里的书包抓得更紧了，站在原地不动。
他说：“你不想送我去就不送，我又没叫你送我。”
顾应识望着他倔强的眉眼，什么也没有解释，仿佛根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逢安梗着脖子凝视他，“你真的好奇怪，这两天突然好温柔，今天又这样。你如果是因为昨天可怜我就不必了，我家里比你有钱多了，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跟我妈说多给你多少钱的，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他停住了，因为他听见对方沉重的叹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顾应识说，他重复了一遍，“顾逢安，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他把顾逢安的书包接了过来，帮他拿着，走在了他的前面，“走吧，我已经和顾夫人说过了，今天送你去。”
他住得偏远，又鲜少出门，叫来的车不知道载过多少乘客，空气中混杂着粉尘汽油燃料汗水各种味道，太阳穴阵痛不停。
顾逢安自刚刚之后再没说过话，坐在车上也只是一直看着窗外，两人就像同路的陌生人。他没有发现顾应识的难受，在下车之后接过顾应识丢过来的书包时，才发现接手的地方一阵湿意，他垂眼看去，见濡湿的淡淡痕迹。
“我晚上会再来的。”顾应识的声音不似出门时清晰有力。
顾逢安抓住他随着转身准备离去而飘过的衣角，“你怎么了？”
顾应识扫开他的手，往前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少爷，我还轮不到你一个孩子关心。”
顾逢安看了他一会儿，沉默不语地进去了。顾应识却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外观察着记忆中的学校，却已经激不起多少回忆。
门口的保安怀疑地看着顾应识，与周围名贵格格不入的装扮，还有遮掩的面具。他正准备上去查问一下，顾应识却转身离开了。
赖麻子鬼鬼祟祟地从工厂里出来，和角落里的男人碰面。
陈顺明恶心得捂住鼻子，“都进厂了你就不能洗洗澡吗？听着，过两天厂里有领导要来，你找个机会，把他引到埋线那边去。”
赖麻子：“你这是杀人犯法，我可不干啊。”
陈顺明没好气地说：“你不就要钱吗，事成之后，一百万。”
赖麻子嘻嘻地掂量了两下，一口答应，“行。反正天不知地不知。”
“你可别说漏嘴！不然你跟我都玩完！”陈顺明指着他鼻子说。
赖麻子眼睛骨碌一转，“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你先给点诚意。”
陈顺明倒是爽快，“二十万现金，地址今晚会有人给你，去那里拿。”
学校里，顾逢安和一群人迎面对上。为首的男生看见他脸上的伤，嘲笑他：“顾少爷天天那么多保镖围着，还会受伤，还真是娇生惯养啊。你说是不是，辛可？”
辛可跟着愤世嫉俗地说：“顾逢安，不是我要骗你的，谁叫你自己那么好心，非要帮我，我也不稀罕。谁都知道没人想和你做朋友，这几天真是恶心死我了。”
他一改瑟瑟缩缩的懦弱姿态，使劲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顾逢安冷冷地扫过他们，一句话不说走进教室里，将课桌上那只积木熊猛然朝辛可砸过去，对方痛呼一声，鲜红的血丝沿着额头缓缓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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