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房间一直滴答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夹杂了一种粘腻声响,像蹑手蹑脚的人在行走,脚底板却粘在地板上带出一阵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夜空黑洞洞的,只有屋檐上方的一排灯笼是唯一的光源,风很冷,土路上的碎石在灯光中显得有些晦暗。
“新来的?”
温今凡看过去,那人半身影在黑暗中,腿很长,穿着高靴闲适地交叠在一起,肩膀处是一只铁质的兽面,兽口吞臂,腰上别着金银钿装的短刀。
“有东西在你后面。”
那人抬了抬下巴,昏暗的灯光照出下颚隐约的轮廓,她放下原本抱着胸的胳膊,薄唇微动,“别动。”
随着她话音落下,温今凡的后腰被一种湿乎乎的触手迅速环绕,刺骨的冰凉带起一身鸡皮疙瘩,黏腻的触感迅速向上蔓延绞紧,试图将她拽回屋里。
女人见状握上刀柄,一脚蹬墙,短刀带着银光从腰间出鞘。
她抓住温今凡的肩膀,将她用更大的力量拽出屋子。
温今凡懵逼间踉跄了几步,随着脚底触感变化,后背的触感随着一声尖戾的怪叫被抽离开来。
刀锋折射出月亮的一道寒光,借着巷外微黄的灯光,她勉强回头,见客厅里趴着一个血红没有皮的人。
说是人,可那东西却又只是人的轮廓,丢失的脸皮裸露出白色的颅骨,舌头格外的尖长,他的五指细长无比又柔软无骨,宛若章鱼触手,它舔着自己被短刀刺伤的手指,沿着门缝发出“嘶嘶”的声响。
似乎意识到两人不会再进入,它层次不齐的牙齿流淌着黄色的唾液,不甘心地往前挪动着四肢,在水声中地板被拖出一条粘腻的痕迹。
高挑的女人站在她身前,从容地将短刀收回,同时一脚将门给关上。
“跟我走。”
她一声令下,直直往巷外跑去,温今凡来不及思考,看着那东西在破窗,只得赶忙跟着跑上去。
古巷发出风钻过窗缝时的呜呜声,像是尖细的鬼哭狼嚎。
身后的玻璃突然发出碎裂的声音,温今凡回头看了一眼,那长长的触手在玻璃之外延伸而出,像鼻涕一样的身体在一地玻璃碎片的晶莹中踽踽前行。
触手就像是像空中伸出的手一般,对着她们的方向举起,温今凡赶紧加快了跟上的步伐。
刚跑出几步,脚步突得一滞,脚腕被那细细的触手勾到,温今凡啊的一声扑倒在地,跑出五步远的女人回过头。
她没有多想,直接冲了回来。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温今凡的时候,身后那怪物借力向着温今凡直直扑咬了过来。
温今凡转过脸,只见一道冷兵器的寒光闪过,那怪物怪叫一声,黄色的液体瞬间飙出,喷了她一身。
短刀飞了一个弧线,回到女人手中,她俯身一手抓住温今凡的胳膊,直接拖起温今凡到身后。
“你先跑。”
温今凡看着短刀在她手中迅速旋转,起身往古巷外疯狂跑去。
复古的屋檐整齐地挂着红色的方形灯笼,颜色并不鲜艳,甚至有些暗淡,灯笼纸里的灯苗印子却是竖形的,又细又扁,中间猩红的灯芯在跳动,灯纸里灯芯随着两人前进在细微转动,像野兽的眼睛。
灯笼下的穗子是油腻的黄色,向下滴着液体,印在石头墙上流下一道一道。
一个拐弯之后她看不到身后的情景,只能在古巷中独自奔跑了一阵。
直到视野豁然开朗,一棵参天大树骤然出现。
银月高悬,这棵大树后是一个没有栏杆的桥,因为是深夜,桥下的河水是黑洞洞的一片,树干宛若扭曲的手骨,树枝上挂满了形状古怪的红灯笼,黄色的火苗如心脏般收缩跳动。
她不知再往哪跑,正张望时,不远处的深巷里突然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一旁岔路里突然凭空出现两人:一个穿了身黄黑铁甲的壮汉和一个穿着破旧不堪马面裙的女人。
两人并不是并肩来的,而是壮汉肩扛着这个女人,狂奔而来,身上笨重的铠甲在碰撞之间发出乒乓的声音,直到这棵大树下才将女人放下。
“这是哪里!我要回…我要回去!”
女人面色枯槁,精神似乎在崩溃的边缘,指甲在黑瘦的胳膊上抓出一道又一道,却是坐在原地,没再动弹。
“我都说了留在原地会死。”
壮汉蛮不耐烦的拉大了嗓门,“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东西,把你带出来老爷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爱回哪去回哪去。”
温今凡后退了一步,借着昏暗的烛光,她才注意到壮汉的声音似乎直接是从脑海里响起,并不是从耳朵中听到的。
他的嘴型和脑子里的声音不太一样。
刚才所有声音,实际都不像是用耳朵听见的,没有远近层次。
这时,身后的古巷突然探出一个飞索,擦过温今凡的身侧,牢牢的卡在参天大树的树干上。
女人的身影随着飞索的收缩,从深巷中直接抽了出来,经过温今凡时还拉了她一把,将她一同带到树下。
温今凡赶忙转过身看她,见女人的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身上还是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女人低头放开她,收了飞索。
在诸多烛火的照印下,她才看清这个人的样貌,女子身形高挑,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目测大概能有个一米七八。
裸露在外的细嫩肌肤还有几分女性的特征,但她的下颚骨相如同男人般棱角明显,淡色的瞳孔像是新疆人,优越的骨相让她有些雌雄莫辩。
一旁的壮汉见证了这个画面,他拱手抱拳,像个话唠,“这位女侠好身手。”
温今凡注意到那壮汉身上的铠甲,那铠甲上满是划痕,应该是某个朝代的战甲。
在他身侧,穿着马面裙的女人面色带着不正常的蜡黄,她窘迫地站起来,见温今凡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微微摇摆的马面裙里,居然是一双扭曲了脚背,包着三寸金莲的小脚。
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跑出了几组人,他们到了大树下就明显放松下来。
大树上温润的光与周围的古巷形成鲜明的对比,似乎给周围人寄予庇护,众人面上均是出现了轻松又有几分戒备的神情。
突然有一声哭嚎响起,众人纷纷向一侧看去,只见巷子中跑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
他身上抱着一个血条条的身躯,似乎是被绊了一脚,直接往古树扑来,将那堆不知是人还是□□的东西甩到了古树下。
众人纷纷后退,那男人赶紧爬起来,疯狂的拍了拍那血肉模糊的脸,看那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竟抬头嚎啕大哭起来。
小脚女人忍受不了这个画面,她迈着小步子走到其中一个看似书生的人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就问。
“行行好,这是哪里啊,我明明是在家里啊,这是什么意思啊!吓人的嘞。”
书生看了一眼女人,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管边上鲜血淋漓的一幕,“你是新来的吧?”
“古巷里的那些东西是为了把你驱逐到这里。”
“这里是世俗所不能解释的存在,我们都是来自各个时代的人,灵魂被不可抗的执念拉进来,完成鬼怪不愿超生的夙愿。”
“恩怨偿还,如果你能还原因果,应该就能回到现世,如果不能,就会被类似刚才的东西吃掉。”
“那些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男人声线有些懒散,“它们没有形态,只是拉你进入古巷的缘由。”
温今凡闻言,低头自言自语,“恩怨偿还,难不成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不,”边上的女人突然出声,脚跟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仅仅是有怨报怨。”
“传说每一个关卡都是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劫数,鬼怪有心愿未了,和古巷做了交易。”
她转过头看着温今凡,晶亮的眼睛上下看着她的脸,语气平静:“我也不是白救你的。”
“你可以把这里理解成是超度怨魂的寺庙。”
“一人不进庙,巷里的世界都是两个人一起进入,如若对方是新人,没有来得及进入古巷就死了的话,另一个人因为落单很有可能就会成为第一晚的牺牲品。”
穿着盔甲的壮汉听了女人的话,有些不忍地看了眼蹲在地上抱着尸体嚎啕大哭的年轻人,冷哼一声径自走到一旁坐下,骂骂咧咧。
“每次都这么逃,要是熟悉这里的倒还行。”
“第一次来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说,一来二去的时间浪费了,谁都别想逃。”
温今凡多看了一眼那个小脚的女人,想到在自己家里突然出现的怪物,若是当事人反应不过来,似乎直接扛着跑也是一个好的办法。
众人都不再讲话,只有那个男人抱着尸体抽泣的声音。
夹杂在他的声音里,一个敲锣的声儿渐渐变大,似乎有人正在不疾不徐的走来。
周围一切都是黑洞洞的,连刚才来到这里的古巷都陷入黑暗之中,看不见来路,只有这一参天大树的灯笼隐隐照出石桥的轮廓。
众人不觉站得紧了一些,似乎彼此之间还能给予一点力量。
随着第三声锣响,一位面色发青的老人出现在桥前,他看着众人,鞠躬作揖,嘴还没有张开,声音却在耳边已经响起。
“各位远道而来,路上奔波实属辛苦,今日天色已晚,请各位随我到客栈休憩,明日再到村内统计人口,分发布匹。”
老人说完话却一直鞠着躬不再讲话,与众人隔桥相望,但那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神色,仿佛在看着一群死人。
书生站了起来,将扇子点了点到场的人,一收扇子,“看来不会有多的人了。”
他看向那位壮汉,微笑拱手作揖,“想来这位大哥也不是第一轮了,不如就由你来组织大家认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壮汉身上,壮汉也是个直肠子,挥手直接说:“我搞不来这些虚的,我们当中还有事件的当事人,也没必要搞得太过熟络,谁知道明天还能见着几个。”
“反正我们也没熟悉的人,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第一晚的话和自己一起来的人住一晚,如果是单独的话...”
他不再讲话,众人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那青年,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污红的血渍。
他原本是木木的站着,听到壮汉的话,以及所有人的注目礼,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道:
“行行好,好大哥,不要放我一个人,不要让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就真的死定了,我想活下去,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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