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来的急，古家肉摊门前正热闹着，那豆大的雨滴便砸下来，古小渔最先反应过来，端着木板就往家里跑。
他家是在院子里支的一个肉摊，下面是张找木匠特地打的长案板，案板上面却还有一层薄木板，木板轻巧便利，为的就是防这样的突发状况。
有家住的近的，拿篮子遮着头，三两步便跑回家了，住的远些的，古小渔家的屋檐也够长，就是十几个躲进去也足够。
“这雨来的急啊，”
“可不是嘛，我今儿才换的衣裳，”
“……”
婶子叔么们在屋檐下闲聊，雨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水花带起的泥土又溅到了躲雨的婶子叔么们身上。
“别挤啊你们，我胳膊都被淋湿了，”
“谁挤你，你过去点儿，啊，我的鞋，”
“谁踩我一脚，”
“……”
才说笑了片刻，屋檐下便吵嚷推搡起来。
这些个婶子叔么们一个比一个劲儿大，躲在最边上的两个，一个高大但是男女有别，怕被妇人哥儿蹭到，一个劲后退。
另一个娇小，倒是不怕蹭到，但是力气太小被挤的节节后退。
眼看两人都要退到屋檐外了，古小渔将摊子重新打理好出来了。
“婶子叔么们，家里窄，怕都进去大家不好挑肉，便三个三个来吧，”古小渔说着，让他们就着当下站的位置排好队。
等头三个婶子进去了，屋檐下便空出一大块儿来，最边上的两人也都松了口气，将身子重新掩在屋檐下。
若是平日，这些婶子叔么们定要在摊子挑挑捡捡好些时候，但今日下雨，本就多耽搁了会儿，怕再挑拣误了时候家里人怪罪，便匆匆买了肉冒雨回去了。
古小渔自然喜闻乐见，算钱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等最后两人进来的时候，古小渔看着两人透湿的半边身子都惊了。
“怎么单就你二人淋成这样？”古小渔无奈，让古小河去屋里拿两块干帕子，今日古老爹看毛猪去了，家里就两个哥儿。
古小河拿了两块没用过的新帕子过来，赵锦倒是接了，将湿透的胳膊认真擦了，局促站在一旁的李桃儿却连连摆手拒绝。
那是新帕子，李桃儿哪里敢用来擦自己满是补丁的旧布衣。
古小河可不管这些，见桃姐儿这样还以为是客气，一个劲儿的往李桃儿怀里塞。
李桃儿应付不了古小河的热情，只能接下帕子，但是却怯懦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古小渔看的分明，笑着开口:“河哥儿忒不懂事，怎么拿的是擦桌的旧帕，就是洗干净了也怕油腻，弄脏你桃姐儿的衣裳。”
古小河正要辩解被古小渔一个眼神制止，只能将话憋在喉咙里。
见桃姐儿涨红了脸想要解释，古小渔凑近些听她小声说了话才又道:“都是粗布哪有什么高贱之分，要是人受寒了才是真可惜了。”
李桃儿见古小渔当真不怕自己弄脏了新帕子，才慢慢的用干帕包住湿透的衣袖，一点点绞干。
“今儿买哪块儿？”
等解决完桃姐儿的事，古小渔才转头问赵锦。
“猪横脷。”赵锦回。
古小渔笑着:“不巧，才被买走，还有什么要的吗？”
赵锦摇摇头，不日前才吃过荤腥，今日就专来买猪横脷的，要是没有，他就没什么要买的了。
他正要走，古小渔让他等等，赵锦便老实站在摊前等着。
“桃姐儿今日照旧吗？”古小渔转头问已经绞好衣服等待着的李桃儿。
李桃儿点点头，古小渔便挑了好的给她割了四两:“钱放箱子里就好。”
古家特地用了个木箱来赚钱，一来木箱重，也显眼，上面用红墨刻了个古字，村里人都知道这是古家用来装钱的，没人敢偷。
二来箱子色深，里面装了多少外边人也不知道，不容易惹人眼热。
但这些对于李桃儿来说都不是紧要的，她来买肉古小渔从来都是让她自己投钱，她投了多少，古小渔从不过问。
李桃儿怀着愧疚投了四文钱，接过肉就匆匆走了，不敢回头。
古小渔见赵锦果真老实的站那儿，不急不躁，眼睛也不乱看，身子站的笔挺，笑着问他:“不累吗？”
赵锦摇头，空篮子不重，在他手里更是轻飘飘。
古小渔见他人生的高大，手里却提着一个垫着花布的菜篮，笑的更开心了。
也不再逗他，古小渔转身去后院拿了一把苦菊，径直放进赵锦的菜篮里:“这苦菊清火最好，你拿回去洗干净拌了给赵叔吃。”
赵锦顿了顿，但是没有拒绝，他拒绝不了古小渔，只要古小渔对他笑一笑，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不回去，雨都停了。”见赵锦还愣着，古小渔笑着催促。
等赵锦的身影消失在古家院子，古小渔才心情颇好的收拾起肉摊来。
“哥，我怎么觉得锦哥哥傻傻的？”古小河帮着哥哥收拾，跟哥哥闲聊。
古小渔挑眉:“傻傻的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他看着哥哥眼睛都不会转了，像个木头。”古小河撇嘴。
古小渔咬了下唇，听弟弟这样说，脸有些热，他自然也发现了，但是赵锦那个大块头，一天天的就知道卖豆腐，哪里懂这些。
而且每次来买肉，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就是多看了古小渔几眼，想来心里也没什么。
这样想着，古小渔心里那点旖旎也消散了。
响午一过，古小渔神清气爽的打开门，明日就是关一，今日中午他便饱饱的将午觉睡足了。
早上下雨打湿的地已然干了许多，但是农家院前大多是泥地，就是晒了一中午也还有些湿意。
门前放了许多梅子，梅子下垫着宽大的绿叶，梅子上还带着露珠，新鲜的很，古小渔并不意外，他将梅子拿进去放水井里湃着。
今日有冰梅吃了，古小渔勾了勾唇。
难得休息，古小渔想着打扫一下家里。
平日繁忙，家里的衣服都是攒到一起洗的，门窗这些更不用说，古小渔抬着猪肉整日进进出出，怎么也蹭了些油腻在上面。
虽然古小河往日也会擦一下，但就他大大咧咧的性子，想来也没怎么擦干净。
将皂角放入木盆里打出泡沫，古小渔找了一块旧帕子，先是将门窗桌子之类的矮处擦了。
想着梁上也好久没打扫了，古小渔便搬了椅子来，打算好好擦擦。
他家的屋子是古老爹废了不少银钱下了力气建的，前几年虽没有现在好，但也不差，用的木料砖瓦都是极好的。
屋子也建的高，就是古小渔站在凳子上也只能勉强够到。
许是真的好久没打扫了，古小渔才拿帕子一抹，那灰尘便簌簌的往下掉，古小渔来不及捂住口鼻，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古小渔插着腰，咳得脸红脖子粗，他脚下的凳子也跟着他剧烈的动作晃晃悠悠，古小渔一急，更站不稳了。
“唔，”咳嗽声堵在嗓子里，古小渔脚下一滑，扑腾着从凳子上摔下，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虽然知道身边没什么可支撑的，但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免不了。
“啪，”
古小渔落入一个稳稳的怀里，胡乱挥舞的手却拍打在来人的脸上。
“咳咳，你，”古小渔被来送豆腐的赵锦稳稳接住，却咳的说不出话来。
赵锦脸上登时就红了一大片，古小渔常年砍猪肉，手劲儿绝不小。
“放，放下，”古小渔拍着赵锦的肩让赵锦把他放下，等双脚落地之后，古小渔总算缓过来。
“你没事吧？”古小渔被赵锦脸上的巴掌印吓一跳，他怕伤着赵锦的眼睛。
赵锦其实是有点痛的，但是看着古小渔皱眉懊恼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都红成这样了还没事儿，你等等。”古小渔自古自的说着，跑到后院拿药油去了。
古小渔将干净的帕子用凉水浸湿了，捂在赵锦的右脸上，等看着不那么红了，才为他仔细上了药。
“痛么？”古小渔看着赵锦一动不动，问道。
“不痛。”赵锦头被古小渔按着，只能动嘴说话。
上完了药，古小渔还是有些愧疚，看着赵渊两手空空的，只能找个话头:“你豆腐呢？”
古小渔知道赵渊是过来干什么的，赵家家风好，你敬人家三分，他们还你四分，早上的苦菊肯定又拿了豆腐来还。
“摔了。”赵锦让开身子，让古小渔看着底下连着碗一起摔成碎渣的豆腐。
“哎呦，”古小渔心疼的紧，古老爹从小教他们要爱惜粮食，那么好的一块儿豆腐因他浪费了，他更懊悔起来。
“今日没有了，我明天再给你送来。”赵锦以为古小渔是难过吃不着豆腐，轻声道。
“送什么送，”古小渔看着眼前的汉子，真是又傻又老实:“又不是你摔的。”
肯定是自己胡乱抓扯的时候把碗掀翻的，赵锦为了救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捞碗。
谁知赵锦摇摇头，说就是他摔的。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古小渔站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的，来不及等他放好碗，古小渔就从凳子上摔下来，他只能扔了碗先救人。
古小渔难得听他说那么长一段话，还是为了将所有错都归到自己身上，就没见过这么实心的傻子，古小渔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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